王艮是社会底层的人,他行过医、贩过盐,最终找准了做学问这条道路。王艮是从社会最底层奋斗起来的,没有父兄提供资助,没有有名望的先生提供教育,他要自己养活自己,自己从书本中寻找知识,正是他的出身,他的经历,使得他对底层社会有了了解,他对底层人民有了了解,这也坚定了他认为人人皆可为圣贤的真理。
王艮觉得他跟王阳明之间再无可谈,于是在嘉靖二年(1523年)模仿孔子周游列国,王艮自制了一辆蒲轮车,带着两个仆人,打着传播圣学、拯民愚昧的招牌开始向京城行去。王艮在他的车子上挂着两张条幅,一个写着“天下一个”,另一个写着“万物一体”,王艮一路上奇装怪服、大声吆喝,史载“男女奔忙,聚观如堵,都人以怪魁目之。”
王艮每到一处便聚众讲学,“入山林求会隐逸,过市井启发愚蒙”。王艮面对的全是凡夫俗子,田间农夫、走街贩履、卖盐打渔的都成了王艮说教的对象,王艮的此次北行无疑引起了轰动,并引起了士大夫阶层的注意,而王艮的此次说教是对中华二千年来的等级秩序、伦理秩序的首次冲击,具有异端的色彩。
在他眼里,人人都是平等的,因为万物都是一体的。王艮从注重内心开始转向注重自身,“知得身是天下国家之本,则以天地万物依于己,不以己依于天地万物”,在王艮这里,心学似乎已经向着“安身立命”的“身学”转变,而这种“身学”更是强调个人的能动性,相比心学多了一份实在性,少了一份玄幻。王艮的思想带有明显的民本思想,而此种民本思想跟孟子的民本思想仍是有着本质区别。孟子的“以民为本”是在强调等级秩序的基础上行仁政,而王艮的民本思想却是带着启蒙思想的意味,他也成了中国启蒙思想的第一人。也就是在这个时刻,中国似乎一下子进入了现代,而此时的欧洲仍处于黑暗的中世纪之中,他们的启蒙思想家卢梭仍然是两百年以后的事情。
王艮所引起的轰动与议论很快传到王阳明的耳朵里,他大发雷霆,命人赶快把王艮唤回来。王艮回来后,王阳明三日不见,王艮长跪不起。每个人心中都有开放与保守一面,对于别人的开放与保守同样都是嗤之以鼻,王阳明对朱子学说嗤之以鼻,认为那是陈旧的东西,对于王艮学说他同样是嗤之以鼻,认为那是异端。
无论王阳明恼怒与否,王艮已经超越王阳明成为帝国的新星,很多地方的大员将王艮邀请到当地书院讲学,而一旦开讲,各地凡夫俗子纷踏而至。嘉靖七年,王阳明逝世后,王艮开始自立门户,由于他是江苏泰州人,后世人便将他这一门派命名为泰州学派,虽是如此,但它仍被认定为王学左派,它跟王阳明的心学究竟有无关系,我们已经很难评价,既然黄宗羲在他的《明儒学案》中将泰州学派列为王学分支,那么我们也这么认为。
泰州学派共传五世,共计487人,其中囊括了社会的各个阶层,有官僚、有农夫、有工匠、有商人,士农工商样样皆有,很多人因此载入史册,或入祀典,或入贤祠,光是《明儒学案》记载的就达三十几人,在王艮的影响下,底层民众终于有了读书取道的机会,他们的名字也能跟那些大贤一样堂而皇之的彪柄史册。跟王艮一样,他的大部分弟子也是终身不入仕途,以讲学为己任。
王阳明曾经奉命镇压南方农民起义,杀掠甚重,后来为了劝导人们从善,王阳明提出了“格物致良知”的观点,但这种脱离底层群众的“致”法却难以带来实际效果,其结果只能是知识分子高高在上的自成一套理论体系。
王艮反对君子之道,提倡百姓之道,人人皆可为圣贤,人人皆可为君子。他更是提出了“安身立命”之道,安身以安家而家齐、安身以安国而国治、安身以安天下而天下平也。王艮的安身立命充满了人本思想、关怀思想,他指出每个人吃饱、穿暖、有房住,是为安身,只有安身后才能谈及安家、安国、安天下,这跟圣人所说的修身截然相反。一个“修”字,一个“安”字就蕴含着不同的意味,“修”字强调人的义务,而“安”字强调人的权力。无独有偶700年前的诗人杜甫就吟出了“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诗句。而安身也成了一个人获取良知的先决条件,如果一个人连安身条件都不具备,他是无论如何也格不出良知的。所以泰州学派才具备真正的民本思想。
王艮的学说不仅具备民本思想,更是对封建礼教、封建等级秩序的冲击,但在那种封建礼教森严的文化传统下,在中国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长期占统治地位的情况下,王艮的学说无疑是一种虚幻,不可能实现。王艮死后,他的弟子们将他的学说发扬光大,并推向一个更加无以复加的地步,并最终跟整个封建势力对立起来,他的弟子们也为此献出了自己不屈的生命。
在王艮之后,我们可以从他的弟子颜钧、罗汝芳、何心隐、李贽等人身上看到更多的精彩人生,但王艮作为启蒙思想的创始人,他无疑是整个明代最伟大的思想家,但由于自身文采不高,王艮鲜有著作留传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