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的上书不是偶然的,虽然皇帝一直怀疑后面有徐阶一党的指使,但事实表明这就是他的个人行为,与他人并无关系,究是如此,这也不是一件孤立事件,它跟严嵩被罢黜后的那种舆情有关。严嵩在任的时候,虽然群臣对皇帝不满,但有严嵩在总能分担一些矛盾,严嵩一死,在形势没有改观的情况下,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这个帝国最高的统治者——嘉靖,海瑞正是在这种氛围下上了这道奏疏。可以说海瑞的奏疏非常的及时,打在了每个人的心坎上,他说出了所有官员想说而又不敢说的话,他扒掉了嘉靖身上的虚伪面皮,对嘉靖之治是一次彻底否定。
海瑞是抱着必死之心上了这道奏疏,这是个一心为国为民的人,跟后世那些上书以邀直名的伪君子有着本质区别,正因为如此,嘉靖皇帝原谅了他,但对于他的这道奏疏来说,多是干吼之词。大明朝走到了这一步,最大的问题是财政的疲弱,而导致财政疲弱的原因是财富分配不公,但是海瑞在奏疏中并没有对这些根本的问题有所阐述,也就使得这道奏疏只是起到了一种象征意义。
无论如何,海瑞这种不畏死,敢为名请利的官员应该受到我们的尊敬。
除了海瑞骂皇帝之外,万历朝的雒于仁骂万历也很有意思。
从万历十四年到十七年皇帝的身体一直没有起色,期间关于立储的问题已经突兀出来。十七年底大理寺左评事雒于仁上了一道大明朝最响亮的奏疏,这道奏疏名为《酒色财气四箴疏》,雒于仁在这道奏疏里将皇帝的病因条理化的归因于酒、色、财、气。
这篇《酒色财气四箴疏》通篇都是作者在主观臆断、想象。他说皇帝白天喝酒还不满足,到了夜晚还要喝,然后趁着酒劲持刀舞剑,举止癫狂,此乃酒也;皇帝宠信十个英俊的小太监,他不断的宠幸郑贵妃,此乃色也;皇上富有四海,理应节俭,但如今到处向人索贿,经常在宫中拷问宦官,得银则喜、无银则怒,张鲸给银子则包庇他,上疏的给事中没银子则诬陷他,如果皇帝不纳贿,缘何诬陷忠良,而信任谗佞,此乃财也;至于气,皇帝在宫中动则杖责宫女、太监,即使太监、宫女有罪也应该付诸律法,怎么能随意杖责呢?另外,皇帝还对朝中的一些正直的大臣心怀仇恨,动耶将他们关押起来,此乃气也。
可以说雒于仁这篇奏疏完全是捕风捉影、造谣中伤,而此时的大明朝已经进入了以捕风捉影、造谣中伤换取美名的境地,雒于仁的上疏完全是颠三倒四、不知所云,甚至会让人以为雒于仁的智商有问题。从这里我们可以明显看出雒于仁并不是真心劝谏,完全是以邀直名,显露出了此人的虚伪。
万历十八年的大年初一,群臣来到宫中行贺礼,此时一名太监神色凝重的过来,让内阁诸臣进入内宫,看那宦官严肃的表情,阁臣们似乎感到又有人捅了篓子。进入宫内,皇帝半躺在卧榻上有气无力,神宗将雒于仁的奏疏丢给申时行看。
半晌,神宗问道:“先生怎么看?”
“这只是无知小臣轻信谣言的狂率举动,圣上没必要为此动了肝火。”申时行回答道。
“他说朕饮酒,试问谁人不饮酒?他说朕好色,朕只宠郑贵妃,这难道也叫好色。说到朕贪财,这更是可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都是朕的,朕难道还要贪财吗?说朕贪张鲸之财才启用他,朕若贪张鲸之财,何不抄没了他;说到气,俗话说‘少时戒色,壮时戒斗’,朕岂能不知,但是谁人不曾生气呢?先生们家里有童仆,难道平日里就不责治吗?何况宫里有的宫女、太监是自己病死的,怎么都说成是杖责而死呢?先生将这本奏疏那去拟票重处。”万历对申时行说道。
皇帝说完,申时行还是想替雒于仁求情,还没说完,神宗便打断他的话:“他还是想出位沽名。”
听皇帝这么说,申时行顿时便有了主意,他说道:“如果重处反倒成全了他,而且还有损皇上的圣名。”
说完,申时行将奏疏还给了万历,万历觉得申时行的话有道理,但这口气还是咽不下来,他又将奏疏丢给了申时行,让申时行好好看看。申时行老眼昏花,戴上了爱逮又细细看了一遍。实际上为了防止皇上将奏疏淹了,明代大臣在上疏前都留有底稿,而且通常在上奏前会在小范围内流传。所以这本奏疏的内容申时行大体都知道。
眼看万历依然不依不饶,老谋深算的申时行又说道:“这必竟是涉及到宫闱的事,我看此份奏疏不能公开,最好只止于内阁范围内。”
这摆明了不想拟票处置雒于仁。此时的大明朝已经不是张居正那个时代了,所有的内阁大臣都感受到了一种紧箍的感觉,稍有不慎就会身败名裂,一不小心就会莫名其妙的成为群臣的对立面,时事的艰难正在于此,所有的人都在苟且,而再也不敢像前几任首辅那样勇于担待。
最终的解决方案是大理寺以雒于仁有病上报,申时行票拟将雒于仁革职了事。万历朝的“酒、色、财、气”事件是万历一朝君臣关系的分水岭,它直接使文官在皇帝心目中丧失了被尊重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