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三才的上疏更加措辞激烈,他在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上的《请停矿税疏》中说道:“陛下为斯民主,不惟不衣之,且并其衣而夺之;不惟不食之,且并其食而夺之。皇上爱珠玉,人亦爱温饱;皇上爱万世,人亦恋妻帑。奈何皇上欲黄金高于北斗,而不使百姓有糠粃升斗之储?皇上欲为子孙千万年,而不使百姓有一朝一夕?”
李三才极尽夸大之能事,将一个区区商业税说的有如天崩地裂一般,其实质问题仍是他们背后所代表的利益集团。高攀龙祖上世居无锡,从他的高祖起家中就有田三百亩,而其祖父高材则是亦官亦商,其父高梦龙则经营放贷行业。
而另一名上疏的李三才,其家族本就是北京通州张家湾的商人,而此次增加商业税收,张家湾本就是个重点,加上李三才总督漕运,一旦由宦官在运河沿岸收税,那么由其漕运衙门征收的税额只能减少而不会增加,所以,此次万历派出税使征税还涉及一个中央和地方利益关系问题。
田口宏二朗在《畿辅矿税初探——帝室财政、户部财政、州县财政》一文中指出:
“明初以来,在全国府州县城、镇市里设有税课局,经过这些地点的客商们,必须得缴纳商税才能获准通过。然后,从16世纪初开始,伴随着宝钞的贬值,各地陆续关闭了许多税课局,不久,折银交纳商税,牙行承包征税的现象逐渐普及起来。随着上述趋势的盛行,商税在州县等地方机关里渐渐成为重要的财源,各个牙行承包征收商税业务以后,各地争先恐后滥立牙行。地方官们付给他们牙帖,以他们所交纳的商税来填充地方政府的经费。并且,16世纪开始折银交纳商税的现象普及以后,地方官们又都把这项收入编入了定额条鞭,这更加减少了这项税目的伸缩性。”
田口的这篇论文解释了两个存在的问题,一个是商业税收从16世纪开始便成为地方政府财政的来源,二是地方政府征收的商业税收是定额,一旦皇帝派宦官加征的话,势必减少他们所征收的额度。
除此之外,李三才在朝中向来是以擅长捕风捉影、造谣中伤来博取美名而闻名,其本人平日里生活奢侈无度,缺乏检点。李三才曾对顾宪成说过,他自己“耻效俗人饰边幅,装格套于青天白日之下,作鬼魅技耳”,他也在给皇帝的奏疏中说,“用人不必择贤者,有才即可”,一次顾宪成路过凤阳的时候去拜访他,头一日饭食简便,第二日饭食豪华,宪成不解,他笑道:“今日从漕运上收了点小钱”。
正是三才平日里豪放不羁,不注意言行,才导致不断有御史抓住三才把柄对他进行弹劾。大明宫室里所用的皇木大都取自贵州,沿沅江流入长江,然后再沿京杭运河运到京里来,而皇木卸下来的终点就是北京通州的张家湾,而李三才身为漕运总督,其家又在张家湾,这都给他偷盗皇木提供了有利条件。
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御史刘光复劾李三才偷盗皇木,用于营建私宅,而工部侍郎林如楚也指出皇木的确有丢失情况,在这种情况下,皇帝便派林如楚会同科道官员前往三才位于张家湾的家中查看。查看结果令人结舌,三才家中瑰丽神奇、崔巍广大、势甚铺张,有一座花园,前后半里,乃是当年皇厂的地基,而大门与二门之间又为原来户部仓库地基,三才不仅侵占皇产,而且侵占官产。我们知道通州乃是运河的终点,从南方运来的木材和粮食都在这里卸载,所以这里通常都建有皇厂和粮库。不仅如此,三才家中所用木材都是南方杉木,而且“出卖无主,报税无票”,工部官员既然查勘属实,三才自然难逃罪责。
此时,三才已于万历三十九年辞去职务,闲居家中,所以,神宗最终也是给三才免去“士”的身份,削为民了事。
既然李三才身上有这么些不检点之处,那么其奏疏的份量就可想而知。面对群臣反对商业税的奏疏,皇帝一概留中,不予理睬,在这种情况下,士大夫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便煽动市民暴动。
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四月二十四日,山东省临清三四千脚夫包围了临清税使马堂的衙门,从衙门里冲出来的兵丁将外面带头的抓了几个进去,这时候外面有人带头高呼:“里面杀人了!”在此人的吆喝下,外面的人一起冲了进去,将税厂焚烧,殴打、踩踏死了四十几人。
同年七月,御马监太监陈奉在湖广荆州遭到数千市民投掷石块,随后陈奉在沙市、黄州又遭到市民驱逐。不久,武昌、汉阳万余人包围了陈奉的税厂,众人向里面扔石、放火,好在巡抚带兵火速驱赶了这些围攻的市民。
武昌兵备佥事冯应京弹劾陈奉九大罪状,神宗接到奏疏革去冯应京官职,接着,湖广的一些地方官也上疏弹劾陈奉,皇帝将这些上疏的官员全部免职。当锦衣卫抵达武昌宣布冯应京等人罪状的时候,武昌数万市民发动暴动,再次包围了税厂,陈奉逃到楚王府里一个月不敢露面,市民们焚烧了税厂,并将税厂里的六名办公人员打死投入长江。
而万历三十四年(1606年)正月的云南民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