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的。她并未不自量力。她本就是这种力量怀抱里的一个生命。这个怀抱是多么博大,每一个人,每一株植物,每一种动物都在其中生长。她不过是顺应着这力量去探寻罢了。
疲倦在跟随着她。她毕竟不能象古书上说的餐风饮露的仙人,御风而行,尽情飞纵。她虽然直接驾驭着地球的力量来飞翔,利用光直接为自己制造动力,也利用天上的大风来协助自己滑翔,但毕竟摆脱不了体力的限制。她要与全身的疲倦之感作斗争,与侵袭全身的这种力量搏斗。
她头晕眼花,四肢麻木,可还是艰难地扇动双翅。她眼前又浮现一路上飞过的无数座城市,那棋局般的道路,喧闹的市集;浮现青翠的座座群山,片片田畴;浮现在她经过时那些友善的老人与孩子,他们翘首向天空眺望,向她发出赞叹;浮现起在公园里漫步的对对恋人,在农田里弯腰耕作的农夫……她正是为了这一切才去努力的啊。为了这一个美好的世界,自已这一双翅膀不能停下啊。……
天快要黑了。她与群鸟应该下降休息了。地母的怀抱,永远都是他们的栖息地。
可是,地面上又布满了陷阱,险境。一处处工厂烟囱排出的毒雾、尘烟在沸腾。许多猎枪、火铳在窥伺着她们。她们只有在天空里才能自由来往。天空便是道路,洒脱,坦荡,任它们飞翔来往。她,顺天道而行,心灵是一片清晰。而当她要下降时,她的心却是一片迷惘。她不知该下降到那一处方向。
也许,那笛声会告诉她下降的位置。她频频低飞,在离地面很近的半空里掠过,让翅膀拂过簇簇枯枝的顶端;她的眼睛焦急地四处搜索,望遍那空寂的、只留下无数收割后的稻草茎的田野。
这一带,是她与老人约好相会的地方,怎么笛声尚不见吹响?到底发生了什么,使老人不能来到?
越来越浓重的暮色,渲染着天空与大地。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一座高峻的山峰。大片暮色里的松树浓荫,阴暗、苍黑,满山都是,似隐藏着难以抵御的危险,令人感到压抑。
这片林地迅速地向她接近。她不想停留,只想飞过去算了。
然而,丛林地利传出了笛声,她一直等待的笛声,悠扬地飘入她耳中,召唤着她。
顿时,她高兴得几乎要直扑下去。她的翅膀高兴得在颤抖,好久才稳定下来。她急急地直飞而下……
但是,且慢,且慢!
这笛声,很是古怪。跟平时的联络信号完全不同,杂乱无章,好像不是老人所吹。
这令得她心头猛地一惊,在空中一下子刹住了飞下的翅膀,在黑松林上回旋不定。
她不下降,笛声显得更杂乱、更焦急了,不断地吹奏,催促着她。可是吹得越急,笛声就越混乱,她不禁更加犹疑不定,只是在空中盘旋,却不下落。
然而,笛声明明在她耳边回荡。这是她的唯一的亲人发出的笛声。是她与地面唯一的联系呀。与亲人会面的渴盼,使她终于下了决心,不顾一切地向下飞去……
暮色笼罩着这片黑松林。我拿着老人给的路线图来到这里,寻找鸟群。在图上标明,这也是候鸟的必经之路。
不过,林子里空空的。我失望地在林里徘徊着。
忽然,林子里头传来一阵说话声,使我打了一个激灵。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阴狠的说话声:“我们就在这里等吧,不愁她不上钩。”
另一个说话声在附和:“是是,肯定能等到。一看见她,马上出动我们的机器巨雕,一定能把这头鸟王抓下来。她飞得再高也没有用。”
这是什么人在说话?我忙透过树枝的缝隙偷偷看过去,立刻恍然大悟。这不正是那天我在鸟类保护湖区碰见的中年人和他手下的“黑衬衫”吗。
这些仁兄扭打老人的凶恶场面又在我面前出现。这些坏蛋,埋伏在松林里,想要捕捉那一只天上飞的鸟儿。
看,他们鬼鬼祟祟,正在安装着一个什么机械。我怕被他们发现,也不敢详细观察。我不能走开,要留在这里监视他们。必要时,可以提醒鸟儿避开危险。
啊,如果现在能通知那鸟王,绕开这片松林,该多好啊。
暮色更浓重了,我看见那中年人举起一架夜视望远镜往天上看,那“黑衬衫”则拿了一支笛子,神情都十分紧张。
忽然,天空中惊现了一片片小黑点。群鸟飞过来了。我睁大眼睛,仔细一看,看见了那领头的、宛如一朵雪花似的白色身影。却见那“黑衬衫”一举起笛子,吹奏起来,用笛声召唤着她。我的心怦怦直跳。鸟王会不会上当呢?
啊,这里危险哪,不要飞下来呀!
这鸟王看来并不上当。她在天上盘旋,似乎也发现了不对。我松了一口气。
呀,不好!她直飞下来了,她要在这松林里降落了!
我浑身的血液都在加速流动,再也忍不住了。眼看鸟王一飞到松树梢头,身影越来越清晰,我立刻从松树后头跳出来,挥舞双臂,大声呼叫:“不要下来,不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