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前去，竞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才脱口而出：“公主，您这一天就在这里单坐着吗？”

“呵，是的，就这么坐着。不坐着我又能做些什么？”宝笙拿眼看了我们一下：“你们说，我不坐着，我能做什么？”

芩心伤心地无话可说。我上前一步，急促地说：“公主，我们就不能想一想办法，拯救古城目前这局面吗？”

“哈哈，拯救，拯救?”宝笙惨痛地笑着：“现在还成个什么局面？还有什么希望？我宁愿就这么坐着，坐着，一动都不动。”

我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难道我们就不能期待吗？不能期待有一天古城会恢复往昔吗？虽然你说它已经没有希望，可是我们又怎么能够失去信心呢？我们也许还能把敌军击退，把沙漠阻挡，使它继续保存下来……

听完了我的话，宝笙仍然沉默。许久许久，她才嘶哑着嗓子，生涩地说：“不，不能的。再也不会恢复到往昔了。我们只有默默地坐着，等到那最后的时刻来临，再把自己的命拚掉就完了。”

啊，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健康有力的人，却都只知道拼命地搜刮，互相争夺最多的金子、银子，

再用金子、银子去换取疯狂的娱乐、疯狂的舞蹈。他们那么富足，又是那么贫穷。他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填补空虚的心灵，麻醉可怕的寂寞。他们不爱人，也不为人所爱，没有美，也不知何者为美。他们唯有永不满足地积累，争抢，唯有以吞噬最昂贵的美酒佳肴、杀戮最宝贵的珍禽异兽为荣誉，以穿最华丽的奇装异服、装饰最珍稀的珠宝锦绣为美丽，以玩弄最多的妙龄少女为豪壮，以住最豪华的大宅高楼为得意，一切一切，都以挥霍浪费为第一。他们把绿色的树林砍成黑色的树桩，把碧清的流水变成浑浊的黄泥汤，把蓝天变成飞扬风沙的灰白色，让太阳失去光彩，让清风化为沙雾，飞鸟全都逃离，走兽已经灭绝。城里的狂欢人潮一队队地舞蹈，城外的敌军也一步步地进逼；城中的高楼一座座地矗立，城外的沙漠也在一天天地推进。啊啊，这是什么样的灵魂，什么样的肮脏、无耻与丑陋，这些酒囊饭袋，根本不管城外越逼越近的危险，哪怕装出一丁点动手抵御的姿态来也不会。他们只知道互相斗杀，争夺，只知道躺在睡榻上，醉生梦死，只知道把搜刮到、抢夺到的的太多的金子熔铸成佛祖的形状，装饰成华丽的佛堂，乞求保佑，事实上，他们根本不知道该用心来供奉佛，而不是用金子来供奉，他们不会获得宽恕，因为他们的罪孽太多；他们没有佛祖垂怜，因为他们不知忏悔。佛早已离去，佛心早已如人心一般闭塞，这一场死亡前的大宴，饮着鸩酒的狂欢，末日前的沉醉，这一些最罪恶的贪婪。最斑斓美丽的溃烂毒疮，到处潜伏的地狱之火，一切一切，都只有毁灭，彻彻底底的毁灭，要想恢复到往昔，除非太阳从西方出，除非佛祖重生，除非把烂掉的心肝彻底剜除，重新长出新肉，把腐坏的树根连根刨掉，重新萌发新芽。终有一天，古城的水会彻底干涸，风沙会如大浪一般汹涌，烈焰会升腾燃烧，这一座舞蹈的城，就似那在火窟里起舞的无知之童子，很快就要坠入亲手点燃的熊熊烈焰，彻底地化为劫灰。啊，这一幕又一幕的大戏，一代一代地出演，如今又轮到了古城，永远不会消失，永远不会失去舞台。

宝笙吐了一口气，说道：“你们跟我来吧。”

她站起来，一步步往山谷上爬，把我们带到山谷的最高处，指着山下。

你们看吧，你们细细地看吧。

我们纵目四望。我们的心颤抖起来。我们看见前不久还郁郁葱葱的胡杨树林，如今几乎已经砍伐殆尽。那面积辽阔的大湖泊，清波涟涟的河水，如今也已仅剩下浅浅的混浊水波。取而代之的，则是那大片大片的黄沙，一重重的敌营，已经一步步地逼近，把古城包围了起来。

这无边无际的黄沙，在我们眼前伸延。而在黄沙之中，则是一座座敌人的军营，帐篷连绵，旗帜飘扬，彩色斑斓。这黄沙，这军营，被我们头顶上的炎炎烈日炙烤，犹如火焰，犹如熊熊燃烧的金黄色与彩色火焰，在沸腾、在铺陈,，把整个世界都包罗其间，都投入它的巨口，灼灼逼人，无所不在。而被这火焰所包围的高大城墙，辽阔城廓，高峻佛塔，房屋，道路，树林，在它的威力面前都不过象是一点点可笑的小儿玩具一般的东西而已，显得毫不起眼，毫无抵御能力。只能任由它一步一步地吞噬过来。

我被这火焰烤得口干舌燥，挥汗如雨，透不过一口气。我举起手来，拦在眼前，遮挡着火焰的光。我只有点点头，说：“我相信你的话。”

对，这是迟早都要来到的。不过是迟早的问题而已。

我们能够做什么呢？什么也不能。我们只有默默地坐着。

啊，等着吧，等着吧，一切一切，都只能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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