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沈芳，赵宝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进宫半年以来，他再没有见过她一面，心里偶然想起，也被那次不愉快的绑架案打断，留在心底的有对她的思念，也有不解和困惑。

其实他一直没有亲口向她求证，那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究竟是怎么样的，是不是和她没有一点关系，这也是他所希望的。

可是另一方面，他又害怕知道不一样的结果，最怕的就是听到不想听的话，这种逃避的心里让他不想再见到沈芳，似乎是心底一个本来纯洁干净的女子已经蒙上了一层灰色。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听她弹奏不知名的曲子，虽然对音乐不是很懂，可是他很懂欣赏美人。沈芳就是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仅仅一个人坐在那里，就已经是一副如山如水令人陶醉的美画了。

一曲很快结束，她也一早发现了赵宝到来。两人以前心里都是互相有情的，可是因为那件事留下了疙瘩，也一直迟迟没有说开，所以现在再次见面，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率先反应过来，细细看着沈芳的一眼一眉，还是像以前那样无可挑剔，精致无比。现在半年时间不见，她似乎显得更加成熟了些，脸也长开了些。

轻轻咳嗽了一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其实他已经隐隐猜到了一些，可是事实究竟是怎样，他想她亲口和自己说。

“这里是我的家，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沈芳很平静地回答，知道赵宝对干爹不满，但是没有办法，这就是她的真实身份。

“你不是身在官宦之家？怎么会和刘瑾有关联呢？”难道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谎言，她竟然从没和自己说过真话么？

“对不起是我骗了你，其实我骗的不只你一个，还有素素，还有京城所有的。”她低头垂眉，心里很难过，这样的谎言不是她想要的，可是这就是她的命，这一生都逃脱不了的命。

稍后又过了一会，她发现赵宝一直没有说话，奇怪地抬头看他一眼，却发现他正专心看着自己，当下四目相对，她在他眼里看到怜悯，他在她眼里还有苍凉。

“我从小就是个孤儿，在走投无路之际被干爹捡到认作干女儿，我才结束了那段乞讨的艰难日子。干爹供我吃住，还给我请来最好的乐师舞姬，教我弹琴作曲，唱歌跳舞，这一身的本领都是干爹给我的。等我成年，他就暗地资助我开了琴声馆，让我自己作谋生之用，也借助琴声馆的名气为他传递消息，打探情报。这些我从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现在全数告诉了你，我也就不再亏欠你了。”她说的很平静，似乎那是别人的故事一样，没有喜怒哀乐，没有酸甜苦辣。

可是赵宝却听得胆战心惊，她说的越是没有一丝感情，他越能体会到其中的艰辛，不敢想象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就要承受饥寒之苦，看到旁人冷漠的眼光和同龄人的幸福的时候，她在想些什么，是不是从那时开始就已经心如铁石，无苦无乐了。

赵宝一直以来就觉得沈芳隐藏着最深的自己，他见过生气时候的她，也见过她惊奇、赞叹和微笑时候的她，各种表情做的很熟稔，可是每种表情的背后都藏着一种无所谓不在乎的姿态，似乎她已经是得道高人，早已无喜无悲了。

他一开始并没有往细里想，以为那只是这个年纪的一般女孩的多愁善感罢了，这也正是她所独有的魅力不是吗？现在看来，那份淡然和坚韧果然从小就刻在她身体里了，正是那些苦难让她有了现在傲人的资本。

他看着她，不再是之前以为的看不透不熟悉，她只是一个受尽了冷漠与白眼的姑娘，必须要靠着自己厚厚地伪装才能在这个世界正常行走，他又怎么能怪她呢，她不过也是一个可怜的棋子罢了。

甚至风溪相比她来说，都是幸福的。一个是从没有享受过温暖照顾，从懂事开始就被当作杀人机器在培养，；一个是在经历了幸福之后就开始颠沛流离，一点防身的本事都没有，到后来慢慢长大，也还是逃脱不了命运的摆弄。

赵宝不是圣人，他不会无缘无故对人产生怜悯和不舍，想要把天下所有人拯救出苦海，可是现在，对这两个女子，突然有了一种想要保护好她们的欲望，如果以前她们一直没有享受过幸福和温暖，那他希望从此刻开始，他能给她们带来幸福和温暖。

两人默默站立着，无言看着彼此，他们似乎读得懂彼此在想些什么，良久他走上前去，把她搂在怀里，感受到怀里人真实的存在，他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嫁给我。”

晚上，红烛高照，房间亮的恍如白昼。两人跪在蒲团上，面对面拜了天地。这一刻没有亲戚朋友的祝贺没有烟火响乐伴奏，可是他们心里，却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开心和满足，这一晚以后他们再不是这个世界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他们彼此是亲人，相依相靠，永不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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