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的雪一直没有停。
站在煌启城外,一动不动的商羽身上已经落了一指多厚的雪。他的眉毛上挂满了雪花。黑眉染成了雪眉。他的嘴唇苍白,脸上毫无血色。
“杀人不过头点地。”
商羽默默的看着前方,不知道看什么,也不看什么,脑海里十分纷乱。
他一路逾千魂,千魂铸就的雄心被轻而易举的击裂了,裂开了一道道缝隙,缝隙中流淌出黑色的血液,是鬼心粘稠漆黑的汁液。
原始时代物质匮乏,但最匮乏的不是物质,而是约束。
人性变化莫测。
历史上跨越千年的争论,“性善论”与“性恶论”。到了科技发达的现代也是没有答案。孟子主张人性本善,荀子主张人性本恶。但无论主张什么,两者都逃不开后天环境。
后天环境,即约束。
约束的导向是向善,那人便善。约束的导向是向恶,那人便恶。
商羽没有约束,他是彻底的自由和放肆,没有道德去批判他,没有法律去惩罚他。善心仁事,他能做的,人皮鬼心,他也能做的。
只要他能做到,便能做,无论是善亦或者恶。
他能带领商部落一步步走向强大,走向富足,对老人敬爱,对孩童疼爱,对族人友爱。他也能将九十名黄牙人送入地狱,也能做出人皮鬼心的事情。
能约束商羽的,只有他自己。
刚刚,他被自己约束了一下。
人皮鬼心的事他没有做完。应该让大巫学徒真的杀死两名云川氏战士,应该让大巫学徒杀死单,杀死吝。应该让大巫学徒一人砍上大巫三刀。
如此,人皮鬼心的事情才算做到尽头。
只是。
向善难,善不利己。
向恶易,可损人利己,可损人不利己。
恶是无界海,回头无岸,人生的船驶入了进去,就再难以回头。
“以后,切莫再做。”
商羽动了,身上的雪哗哗的落下,他的右手握着青燧剑,在自己的左手掌心划起来。
“秀。”
一笔一划,商羽刻的十分认真,每一笔都不快,慢慢的划出长长伤口。一个秀字出现在掌心,商羽疼的满脸大汗,但他脸上挂着笑。
血淋淋的秀字留在他左手掌心。
商羽不相信自己了,一路杀戮令他对生命,对人性开始越来越漠视了,尤其是在秀儿消失之后,他陷入了野兽般的癫狂之中,整个人,整颗心泡在恶水中。
纵然都是被逼无奈,但终究做了。
商羽需要约束,秀儿就是最好的约束。
……
大雪在下。
商羽病了,病的很厉害,都难以下床。
入冬前后,他一直在奔波,尤其是四战中的火海将他的身体摧残的很厉害。商羽仅仅修养三日,便冒着风雪,硬挺着前往东川氏族。
再后来囚禁东川,备战东川,人皮鬼心等等,他不仅是身体再遭打击,精神上更是备受摧残。
商羽又在风雪中在左手掌心刻下了血字。
伤口感染了。
商羽身体扛不住了,他高烧不退。
一连三日,商羽都意识模糊,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只能感觉到有人在身边照顾他,但具体是谁,他一点也不知道,整日整日的都在昏睡中。
商羽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的傍晚了。
商羽推开了房门,一股凉气冲他而来。天上的太阳已经接近西山。天空弥漫着红色和黄色交织的云彩,瑰丽中带着日暮西山的悲凉。
大雪一直没有停。
煌启城护城河以外的地面积雪已经到了小腿部。
煌启城内区和外区积雪很少,每天早晨起来,族人们都会将煌启城内外清扫一遍。
房门打开一下,商羽就关上了,他现在还没有好,只是恢复了些许而已。
“秀儿怎么样了?”
房间里是五龙。
连续多日都是五龙在照顾商羽,几乎没有离开过羽房。
“秀儿……”五龙刚说话就被商羽打断了。“我去看看。”商羽裹上厚厚的毛皮大衣便出了房间。秀房不远,出门便到了,商羽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开门声惊动了房间里的川慧和大巫。
川慧看到商羽就猛然低下了头,大巫身体侧向一边,不敢直视商羽。
商羽走向床边。
床边的大巫和川慧双腿不由自主的动起来,走到了房间的角落。只是,房间真不大,他们躲在墙角,也是距离商羽很近,近到他们觉得空气里满是血腥味。
商羽身上没有血,但在他们心里,商羽浑身是血,眼睛是血液凝聚的赤眼,衣衫是鲜红血液凝聚的血甲,他的双手在不停的滴落着血珠。
房间里极为安静,静到呼吸声清晰可闻。
四道呼吸声,两道很是粗重,两道很是微弱。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