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天烈没有注意我的神情变化,他已经沉浸在深深的回忆中,表情怅然若失,俄而眉头微皱,似乎这些往事触动了他内心最隐秘的东西。
“我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常常夜不能寐,考古的工作无法再坚持下去,同行们纷纷来安慰,导师甚至还请来了心理专家来给我做测试,哼哼!”他鼻子了发出两声不屑的鼻音接着道:“我心灵上的创伤,只有自己明白,在床上病恹恹的躺了一个月后,我终于想明白了,这是上天不许我在做考古这个行当了,挖坟掘墓在古时都得受大刑的,考古说难听点不就是挖坟掘墓吗?遭天谴啊!这是报应啊!我于是给当时的导师留下一封辞职信,然后带着两件衣服就走了。我当时毫无目的,懵懵糟糟的上了一辆南下的火车,后来又浑浑噩噩的在南京下了车。南京是六朝古都,非常繁华,街上人来人往喧声震耳。可当时我走在街上,身边这些喧哗却似乎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我好像就是在自己的世界中行走。不知过了多久,凉风吹过,一个寒颤使我清醒,我才发现原来天下雨了,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我望望四周,因为下雨的缘故,原来繁华的街上骤然间空空荡荡,只有远处的一辆电车慢悠悠的向前行驶着。我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看到正前方有一座钟楼,在钟楼的下面似乎有一个人在向我招手,我走到那边,原来是一个老头,看穿着似乎是一名工人。他问我:你从哪里来?我不知如何作答,于是他又问:要到哪里去?我更是不知所措。那人见我如此,摇摇头又道:要是没地方去你就跟我来吧!我当时确实是无地方可去,就糊里糊涂的跟着他走到钟楼旁边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中的建筑古香古色的挺大却很破旧,似乎多年未曾修缮。他领我到一间门房里,拿出几件旧衣叫我换上然后说:这里是南京无线电元件11厂,我们的库房需要清理,正找临时工呢,我看你是外地来探亲的吧!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亲人没找到,你要是没地方去呢,看看能不能在这干两天?你考虑考虑?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我确实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干干体力活也好,说不准就把痛心的感觉给忘记了呢!
大约干了有两天左右的时间,仓库快清理完了,傍晚我闲来无事就在厂子里瞎逛,因为这里给我的感觉不是一个厂房,而是像一所古代的建筑群,房间很多,一层一层呈递进式,房子的顶部都是木结构,斗拱随处可见,可惜破烂不堪,房檐放得很大,勾连搭、单坡顶的形式比比皆是。我是考古的博士,这些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我一点也不惊奇,毕竟在那个年代,这些优秀的古代建筑往往是被视为“四旧”的。这大概是一所古代的寺院或其它的道场,而如今被政府征用了吧!我一边闲逛一边胡思乱想,不知不觉来到最后一层院子。这里大概是盛放垃圾的地方,乱草横生,几间房歪歪斜斜的摆在北墙根下,破败无比,房门前的台阶下似乎扔着一块有字的木板,我走上前拿起它,吹吹上面的浮土擦去污垢,上面竟然是一副楹联:“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我猛然看到它,心头突然一震,人生的爱恨情仇,生死离别,苦楚种种一一在头脑中瞬间闪过,犹如云烟飘渺,似有还无,不觉便失声痛哭起来。过了一阵我的情绪稍稍稳定,正要再次端详那副楹联,身后却传来一声:“阿弥陀佛!”我回过头发现身后站着的正是领我进来的那个老头子。老头见我回头,右手做了一个礼口中又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你是谁?”我诧异的问他。他冲我笑笑向我招一下手:“跟我来”。我随着他回到宿舍,他关上门对我说:“别奇怪,其实我是一名僧人,这个厂子原来叫**鸣寺。”“鸡鸣寺?”我的的确确吃了一惊,在我所掌握的古代知识中,鸡鸣寺可算是古寺,名寺,始建于西晋,是南京最古老的梵刹之一,“南朝四百八十寺”中的第一寺便是它了!“这真的是鸡鸣寺?”我问道,“是的”老头慢慢的吐出两个字。“那您是?”我又问道,“阿弥陀佛,老衲上性下悟”老头道,“性悟?那你……?”一时之间我还转不过弯来。老头看了看我脸色平静,口中道:“千年古刹鸡鸣寺,现在就是电子元件厂,老僧性悟,被迫还俗,先生赐教了,我看先生不是一般贩夫走卒,神态却落寂无常,所以妄自叫先生过来,还望见谅啊!”他说的很是客气,我便不知如何是好起来。他接着道:“你所看到的那副楹联,本是我鸡鸣寺观音阁的楹联,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慈悲为怀,怜悯世人,见世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生老病死苦楚繁多,不忍直观,所以本寺观音造像面北倒坐,世间万般贪念皆在一念之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我听了不觉流下泪来,当晚便一夜未眠,第二天拂晓的时候,我已下定决心要回去勇敢面对工作和生活。在走之前我走到性悟僧人的宿舍想要跟他道别,没想到他房门紧闭早已落锁。我感到怅然若失,正要离去的时候,厂子里的另一位工人走过来递给我一封信,告诉我这是性悟僧人留给我的。我问那工人性悟哪里去了,那工人说道:“他原来是这鸡鸣寺的和尚,后来还俗了,整天神神叨叨的,谁知道他跑哪去了!”
我闻言便不再言语,在回去的火车上我打开那封信,那信是写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