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已经行到一条幽静而宽阔的村间土道上,土道两侧都种着一溜老桐树,道西、道北是一马平川的庄稼地,往南直行三四里就是一片黑压压的村寨民房,往东是一条高高低低起伏的垄道,几乎淹没在丛生的荒草中。
垄道下方是丈余深的河,正是颍水的一条支流,从这村镇荒野之中穿梭而过,但河水却极少,只浅浅的一层,朝下往去,河深道耸,草荒垄窄,连带着苍茫的夜色,黑黢黢无边无涯,让人突生一种无着无落的不详预感,就好像陡然沉入无底的枯井中那样。
十几丈开外的地方,是一片方圆数亩的大池塘,池塘边栽满了垂柳,这时候的叶子虽然略略稀疏,但仍然绿意翠浓,随着晚风飘扬起落,却毫无声息,仿佛暗地里欢呼跳跃的魑魅魍魉鬼影一般。
池塘里开着一大半荷花,大部分却已经凋零,但无数片脸盆大小的荷叶仍然遮盖着水面,让人看不到荷塘里水的真正颜色。
而偌大的池塘里,也没有任何声息传出,虫生、蛙声、鸭声、蛤蟆声全都没有,只有冷意浸人肌肤的凉风在默默肆虐,驱散着池塘上方若有若无的如烟似雾的水汽。
我竟在不知不觉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仿佛不胜这深秋的寒意。
“你怎么了?”
杨之水突然问了我一句:“怎么一脸呆呆的表情,看什么呢?”
“哦,没有。”我晃过神来,不准备说什么,却又忍不住叹息一声,道:“陈家村距离这不足五十里,我也曾经从这里经过,但是却从未像今天今夜这样,感觉此处地界如此险恶!”
“险恶?”杨之水环视了一眼四周,道:“农村乡下不都是这样吗?”
我幽幽道:“前有不测之地,后有无根袤野,左有蛰龙之川,右有网带之林,道如盘蛇,池若死泽,冷风往来,穿梭如刀,浸染于不备,杀人于无形!”
杨之水长大了嘴,猛地打了一个寒颤,紧张地又环视了一圈,强笑道:“元方,你可真能说,我脊梁上的冷汗都出来了!”
我沉声道:“我不是吓你。千万要小心点。”
杨之水见我说的认真,也沉沉地点了点头,道:“知道了,走吧,你看前面那亮光处,应该就是目的地。那是个什么地方呢?”
我打眼远望,果见百余丈开外的地方黑压压地坐落着一片参差错落的宅院,里面有亮光泄出,似乎是瓦舍,却又不像是民居的住宅。
我和杨之水一边走,一边回想,十几步后,我把那宅院看的又清晰了一些,也猛然间想了起来,那是座观音庙!
这个镇子叫沙河镇,因为颍水经过,多出沙土,因此得以命名。
那观音庙是沙河镇最大的庙宇,年代悠久,据传是唐代所建,千余年间被焚毁拆除多次,八十年代后期又重新恢复,把附近的土地城隍庙也归拢到了一起,占地足有三余亩。
我小的时候曾经跟着奶奶来过一次,依稀记得那观音庙很大,坐北朝南,三进三出,第一进供奉的是土地、城隍,居中的庙宇,正偏共有五间,正殿供奉的是一尊两人多高的送子观音像,两侧有善财童子和净瓶龙女,侧室里供奉的是韦陀、金刚等神祇。
东、西又建有偏殿,东偏殿是罗汉堂,西偏殿是僧侣念经诵佛,设立功德箱的地方。
最后一进是住房,僧、客的卧室都在那里。
庙宇里还有些园子,是僧人种菜、养花的所在。
这是一个偏僻的所在,但是逢年过节,却香火极盛,尤其是大年初一,入庙膜拜、烧香、许愿、求子、纳福、卜卦、捐赠的人络绎不绝,就连禹都、许昌、襄城等地的人也不远百里坐车来此。
平时倒是落寞些,但也稍稍有点游客和虔诚的信徒。
贾恺芥难道会在这座观音庙中?
我和杨之水一路疾行,已经渐渐接近观音庙。
庙里的灯火有些暗淡,仿佛就只有几盏昏黄的灯泡在苦苦熬夜,庙门是紧紧闭着的,庙前有座石碑,应该是古物,被玻璃框围着,里面的字迹已经很模糊了,我也无心去看那上面写的都是些什么。
庙门左右立着四株粗壮的槐树,也都很有年岁,树皮上纵横的沟壑便是岁月磋磨下来的痕迹。
我和杨之水越走越近,却仍旧没有听到任何声息,静的瘆人!
这荒野大庙、古碑老树、垄道昏灯再加上寂寥秋意所营造出来的惨淡死寂情景,与白天里贾恺芥在羊肉汤老店门前的喧哗吵闹两相映照,竟如同两个世界!
我心中的不安感觉更甚,悄然行至庙门前十余步远时,我一把拉住杨之水,低声道:“你确定是这里?”
杨之水瞪着眼把观音庙门前的老槐树一株株看完,然后也压着嗓子道:“你看左边第一棵槐树上是不是有暗号?”
我细看时,已经看到了,果然还有个“川”字似的记号,和之前遇到的那些相差无几。
我略一沉吟道:“如果这个观音庙就是目的地,那玉阳道长在哪儿?他怎么不接应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