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烛灯轻轻摇曳着,照亮了黑漆漆的石头墙壁。
露黎坐在窗边,削瘦的影子一直蔓到墙边,随着烛光忽明忽暗地颤动着。
柳澈站在她的身前,温湿的脸庞微微低垂着,皓白的手掌微微握住了露黎枯瘦的手腕,洁净的眸子静静凝视着他手腕上的脉络。
柳澈抬起另一只手,流淌着荧光的食指在露黎手腕的经络上轻轻划过。一缕缕交错综杂的墨绿色浮现在他的经络上,柳澈仔细看了看随后放下了他的手臂。
“好了。”柳澈微微甩头,刚刚低着头垂落的金丝甩回脑后。
“我大概还剩……多长时间?”露黎蠕动干瘪的嘴唇问道。他的模样,比起之前,更瘦弱了几分,甚至有了一丝骨头架子的既视感。
“两天左右。”柳澈答道,然后她走回了一边的椅子坐下,闭上了眼,似乎快要睡着了。
“你有听说,他们的消息吗?”露黎问道。
“我的朋友告诉我,他们已经回来了。”柳澈微微叹了口气,“很遗憾,我们期待并没有发生。”
露黎的神情有些呆滞,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到时候,你们会怎么……处理我的腐化?”
“我会用审判圣灵的火焰净化你身上的逆灵力。你不需要担心,因为洗涤的过程不会痛苦……怎么形容?就像从疲惫中逐渐入睡的那种感觉。”柳澈轻声说道,“圣灵会接引你的灵魂。圣火会洗涤你的肉身,灰烬也不会留存。”
“这样吗?那……真是麻烦你了。”露黎叹息着说道,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我有一个请求。”
“嗯?”柳澈抬起眼皮看了看他。
“如果七夜到时候过来,你能将她拒之门外吗?我不希望她看着我消失。”露黎的嗓音流露着一丝坚定。
“你不希望最后看看她吗?”柳澈有些疑惑道。
“不用了。”露黎躺坐在木板床上,背靠着墙壁,“到时候她一定又会想起愧疚和自责,我可不希望她一辈子都背负阴影地活着。所以……就这样吧。”
“你难道没有失落感吗?”柳澈问道。
“确实,有很多很多想过的事情没有实现吧。但,我也没有机会了吧。真想不到,我生命的最后几天是在这样的囚笼里度过的。我可是风暴骑士团的骑士啊。”露黎自嘲地笑了笑,“但,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呢?我现在每分每秒都被曾经的回忆缠绕,因为我知道,除了回忆我已经一无了。”
“即使死亡来临时也无需恐慌。”柳澈看着露黎的眼神中没有怜悯,只有淡淡的赞许,“逃避只会更加痛苦。”
“由你来亲手……消除腐化,你会有负罪感吗?圣殿的使徒?”露黎微笑着问道。不过他干瘦枯黄的面容笑起来,看上去有种莫名的悲伤。
“我的名字叫柳澈。”柳澈微微摇头道,“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主持一次洁净的死亡,和迎接一个生命的诞生,是一样庄重神圣的。我怎么会有负罪感呢?”
“不得不说,你们这些圣殿的家伙,心境上还是挺有过人之处的。”露黎笑着感慨道。
“命中注定。”柳澈轻吐了几个字,随后闭上了双眸。
一段时间的沉默。
柳澈眼角的花纹流淌着柔和的灵光,看上去瑰丽美好。她呼吸的节奏,都是规律轻柔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似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她就坐在那里,似是一座精美精致的雕塑。
露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回忆如同海浪汹涌而来。
…………
夜幕下的荒原,广袤的,渺无人烟。那些被狂风唤醒的荒草在夜色下狂舞着。漫无边际的原野回响着清亮的虫鸣声,惊起蛰伏地下的幽魂,在原野中漫无目的地飘荡。
两个身影在夜色下缓缓行走着,踏着枯黄的草,任由那些诡异的幻影在身旁掠过。
这里的原野,曾是苍蓝与艾尼维亚交锋之地。厮杀到暗无天日的战场,埋藏了无数无名的骸骨。他们的灵魂早已回归,但生前的残影却因为土地里残留的魔能保留了下来,在无际的原野上游荡,不断演绎曾经战况的惨烈。
亓蒾任由那烈烈大风吹乱火红色的长发,她那被血色完全充盈的眼眸可以看清一切黑暗深处的道路,还有那些永不安宁的幻影。她皮肤上血红的刺青呼吸般明暗交错着,似乎感知到了幽灵的呼唤。
她身旁一侧是半人半蛇的女子。翠绿的鳞片在月光下闪烁着妖异的荧光。她的蛇尾在泥土上来回流动着,留下长长的痕迹。皓月映照下,苍白面容妖异美丽,翡翠的眼眸如同能够摄人心魄。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忙活了半天,却给你这个冠冕堂皇的家伙逞了回英雄。”千叶曛惋惜地说道,空灵的嗓音听上去有些刺耳。
“难道你活了这么多年,还需要通过讽刺我来自我安慰你的失败吗?”亓蒾冷笑道。
“那倒不是。我只是想看看,我们的大英雄是怎么带领整个暗裔走向复兴之路的。”千叶曛阴阳怪气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