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最初我不过是一个艰苦营生的小商人,一个崇高的门派振兴目标,一头扎进炎凉的利益圈,一手把自己的灵魂也出卖,得到了所追求的没错,可也失去了拥有。就在鸟为食亡我为财死的这个时节,很久没见的月下找上了门。她竟是来同我话别,或者我该用“他”来记叙了?我不曾料到相识已久的月下竟是女扮男装,尚存幽默感来庆幸不曾同他一起如厕或者入浴。
但是这个武林的怪事,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何况这也不是开天辟地第一遭。月下男扮女装只为潜入只收女弟子的盘丝岭偷师学艺,而他日前一直与新秀取月来往密切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月下啊月下,我叹了口气,你当取月与你那为情蒙蔽双眼的掌门白晶晶一般好哄骗吗?
我早已注意到他,他非池中之物。有一拨自己的人马,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量,有不达目标不罢休的毅力,有欲图踩踏上我们站到巅峰的野心,更可怕你不过从他那学到些粗浅皮毛,他却从你这里攫取了众多的人脉。
“可是你们毕竟是前辈,谁人敢不服江湖规矩忤逆前辈。”
“你还记得我们最初也是后辈吗,我们的前辈已经名存实亡了,他们立下的规矩也早已被我们的取代。”
“这……”
月下语塞了,我见他有些内疚,继而又安慰道:“这也没有什么,本来大江后浪推前浪,是自然天理。就算没有他,也还会有别的人;就算没有你,他也会一步一步占据。顺应时代变化的人自然能够保全自己,而那些不思进取顽冥不化的则要被清洗。”
他总归是情绪低落了,怕是也担忧自己这一离开,由他和我共同主持的武林日常切磋赛便会落入一直积极参与出谋献策的取月之手。
尽管如此他还是走了,幸运的是临走前还摘得了这一届武林大会的桂冠,但他匆匆又决绝离去,这便是武林中的人,不论你们曾经假装有过或者真的有过多深的情谊,最终每个人都是奔自己的目标而去,没有多余的时间空作流连。
之后的南国,梦梦和叶子嫁作人妻,我那开店的朋友阿龙正是因为梦梦而遁世。清河和断浪都杳无音讯,橙子因为那年的事,一直被排除在核心圈子之外,之前的璇璇零度因为橙子所为而负气离开,维夏又遭逢变故……即便没有取月,我想余下的我和江南、轻寒、微暖的离散,也是注定的了。
一切看似平静,可是暗流涌动。我们已成沉静内省的岛屿,而浪潮并不停止拍打。
取月一面地拉拢的新人,一面从中剔除一切阻碍因素。他们孤立我们,离间我们。可是他们又互相传诵轻寒的第一五庄、微暖的大唐一姐称,对江南更是尊称为江南前辈,亲切地称呼我为晚儿姐。他们这是要把我们捧上高高的山顶,只待时机成熟一脚踹下不得翻身。我寂寞地笑了,从前的小晚儿,怎么就变成晚儿姐了呢,半城,清河,好想再听人唤我一声小晚儿啊,我失去了可以给我宠溺的人了吗,或者我已经不需要还是不值得别人给予宠溺了呢?
我不禁怅然若失。
如今回忆起来,早就没了当时的执迷,也看淡许多。我毕竟是不曾有过也不会再有的朝颜向晚,阴曹地府最有才华和最得人心的弟子。不知多少人曾惋惜或者庆幸我不是生在女儿村和大唐官府,不然一笑或者一剑便足够覆灭一座城池。就算取月迫得我们离去,他也不曾从我们这里学到分毫的智慧,就如同我们也不能够接受他对战时的手腕。南国武林的恭仁互敬,在取月这里彻底终结了,他只追求结果,尤其在羽翼之后,完全将仁义德行抛诸身后,心无旁骛,只有自己的目标。即使是同他一路走来助他成就大业的流光,他在不需要的时候也就是不需要了。
当你不能适应一种新的风气,又已经无力改变的时候,能做的只有离去。我盘算着,与其将来门庭冷落,不如早作打算,兴许日后还能留下些许薄名。
我和轻寒微暖便开始筹备北上事宜,我亦多次游说江南,希望她同我们一起去更广阔的天地闯荡,可是她已由年少气盛变得贪图安逸,不愿意再从头来过,宁可憋屈在这取月的势力之内。
我虽不忍弃她在这四面的楚歌之中,可是人各有志,江南不会为我而走,我也不会为江南而留。
我惟一的不甘就是维夏沉寂的太冤屈。她一世聪明,却被一个蠢钝的朋友在修炼时打断,以致走火入魔武功尽丧,不明不白地毁了这多年的努力成果,从而心灰意冷遁出江湖。巧的是,这一个朋友,正是取月的妻子。然而没有证据,我们也不能做什么,就算是有证据,此刻也无法做什么了。
维夏的离去直接导致我们的阵营缺少了一位主力封印,从而我们失去了与取月逐鹿南国武林的资格。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到今日还在恨那个普陀弟子,如果仇恨要让人下地狱,那么我一往无前。
残缺也是一种完美,太过完美就是残缺,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收拾好了行李,悻悻地望一眼过去,就要一头扎进未来。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同轻寒微暖背着包袱走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