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似已猜到我要这么说,然而他的表情仍是不忍不甘,与当时得知轻寒微暖要离开时候的我有些相像。√我深吸一口气,“未婚而有子实不光彩,我不想我的孩子被人笑话。”
“或者你可以和同尘尽快成婚,我觉得他这般喜欢你,也会包容你的孩子。”他试图挽留。
然而我去意已诀,还记得吗,我说过我不会因为人的离开而自弃,所以我也不会因为人的不舍而停留。
“可是就算你离开,也改变不了你孩子没有父亲的事实,他一样会被人笑话。”
“没有关系”,我温柔地抚着我的小腹,“我会带他到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这样我有时间在他明白那些嘲笑之前先教会他坚强。”顿了一顿,我又说道:“至少这样不会有什么传言打扰了轻寒和微暖。”
阿暖,我已是对你不住,不让你现今的生活被扰乱,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不知者,才可以被保护在幸福中。
流光便不再说什么了,半响他站起身,“我去照那郎中的方子给你抓点药,你先歇着吧。”他似是有所预感,又多加了一句,“往后我便长居在水天一阁了。”我拉住他,“别让他们知道。”他点点头走了出去。
这竟就是诀别了,我盯着他的背影,有一丝不舍与难过。不是只有你不甘心,流光,我也很不甘心,我要从此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再没有机会证明朝颜向晚可以做到多优秀,也再没有扬眉回去横扫南国的那一日,我不甘心啊,可是我知道什么对我来说是更的。
旧业已随征战尽,往后便是我一人的新生活了,我收拾了衣物细软,趁着暮色昏沉,离开了客栈。
没有同人告别,我的心里也空无一人。自从离开南国,这颗心就再住不进新的人了。流光也一样,虽然招惹了众多,可上心的却是一个也没有,我与他,一个看着冷淡,一个看着多情,骨子里却都是一样的绝情寡义,什么情事,也只是譬如朝露。他是忘的快,而我是从未记住。
在路上听得人议论今夜夏恋风的庆功大会,我终是心有所挂,跟着路人脚步走了去。参赛的和观赛的都一堂,众小辈纷纷涌去夏恋风身边,向他讨教心得经验。举办方便特意辟了时间夏恋风讲与大家听。
我远远地坐在暗处,看着夏意气风发的模样,他说的间或有一两句飘到我的耳中,不过是些唬人的罢了,然而大家将他奉若神明,不疑有他,狂热地望着他,用心记下他说的每一句话。
我懒懒散散地等着他们散场,总觉得意犹未尽不能就这样离开。终于等到他们酒足饭饱,说也说够了,我方一路远远地跟着夏恋风一队到他们的住处。
他们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我跃上房顶,移向夏恋风那间。刚挪开屋瓦想看看夏恋风在做什么,就听得窗口处传来他的声音,“姑娘明慧,何以有此番举动?”我这才翻身从窗口跃入,笑着说,“你高高在上,我只是一介新人,势卑微下,怕贸然来访有所唐突,或会遭致驱逐,这才暗下跟随。”
他并无日间的谨严,笑说道:“恋风在姑娘心里便是这样粗蛮么,姑娘倒不嫌破窗而入更是唐突么?”
我只扭过头盯着他,“我不甘心就这样输给你。”
他一副老前辈的模样,话也是无懈可击,“姑娘的日子还长着呢,后生可畏,总会有与我们势均力敌平分秋色的那一天,只怕到时候我们老了,还要姑娘手下留情呢。”
“呵,只怕我没有那一天了。”我嬉笑道,他有些惊异开口想问,然而因着并不相熟终是收了口,我也岔开了话题,“你今天同那些后辈传授的所谓心得,是真的么?”
“姑娘既已知道答案,又何必再问呢。”他笑的狡黠。我也了然地笑了,果然所谓前辈,怎会真心教导后辈,他们巴不得对方多兜上些圈子,多吃上些苦头,这样他们才可多残喘一些时光。
然而这个人,终是我至今唯一钦羡的人,他比我,比轻寒,比流光走的都要更远,我们都无法走到那么远了,前行的路上,已是无以为继。我微微叹口气,他瞥见了我的包袱,也有些了然,极轻声说,“姑娘真是自此退出,倒是有些可惜了。”
我笑笑,“多谢你看得起我,我只是想来看你一眼,因为你是我永远无法达成的梦想了,想同你说说话,同自己的梦想说说话……”我有些哽咽,已是不能再说下去,生怕会控制不住自己在生人面前流出泪来,“现在我要做的都做完了,也就该走了。”
他点点头,往门口走去要为我开门。“不必劳驾了”,我走到窗边,“哪里来的,就还是从哪里走吧。”
我竭力露出微笑,尔后从窗口跃出,这两个动作已是耗尽了我的气力,我呆呆地在他窗下的墙根处倚坐了半夜,夜啊,这样的夜,中原的初春晓寒夜,没有蔷薇胭脂缠藤绕。一年半前的一天,我亦是在一个这样的夜里离开了南国,那个时候我知道我将要去哪里,我信誓旦旦终有一天要再杀回来,可是如今我再也不会回这江湖了,我又应该去哪里?
这江湖,我无喜无悲地加入,大喜大悲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