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箫声倏然而变,风雨忽生于指下,其弹指如风如雨、如飞泉、如激流,悲痛迫切之情涌溢。
正历而骤止,方生而急落,若身躯忽坠入云端,似心神因惊而窒息,起伏动静在于顷刻,令人魂魄为之震慑,悲戚之意霎时无踪。
未顷,雷鸣之声大作,如天怒神愤,轰然而坠地,激起一片狂风暴雨。
顷刻,雷鸣之声激变,金鼓之声此起彼伏,声动天地,山巅若飞坠。凝神骤听,赫然有剑弩之声、人马霹雳之声,兵戈忽阵于箫孔之中。
时已天变,暮霭昏沉,阴云蔽空,众山之间树浪涛声隐隐,如百万雄师之大战将临,一股浓烈的杀伐气息徒然弥散。
箫声中忽然仇怨之意席卷,忽起忽落,弄箫者似乎亟欲抒尽心中之怨气仇恨,然而却又不愿亦或不能平心静气,将仇与怨尽释,致使箫声所激起之两军对垒欲战不前、欲罢不能。
就在金鼓声歇,而决战号角骤然而起时,箫声戛然而止。
俄然,天地阴云消散,树浪涛声倏然而止,山谷树林间的幽然跃然眼前,唯独夜幕已降,繁星缀缀,而东方之首已然升起如盘圆月。
月光斜照之下,一座孤峰之巅的突岩之上,赫然坐着一位年仅十五六岁的少年,只见少年在如银的月光下,脸色显得一片苍白,目中泪光隐隐闪亮。
突然,少年身后响起一个听来略显苍老的声音道:“孩子……你……你这是何苦……”话声未完,那少年突然仰天喷出一口鲜血,而后身形摇摇如大厦之将倾。
于此同时,但见少年的身后黑影一闪,在少年的身后已然多了一位一身黑衣、发鬓之间略有银白亮光的老人。
但见老人急忙扶住少年将要倒下的身体,同时空出右手在少年的前胸一连点了十数下,才缓缓将少年扶坐在一块平坦的山石之上。
那少年的脸色在月光的映射下,更显得苍白,而且双目神采涣散,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颓丧之气。
只见他轻轻抬起头,看着老人,突然双目泪如雨下,咽声道:“叔叔,我……我真没用,练了这么久,始终都只能停留在杀伐篇中,再也……再也无法自拔……”
那黑衣老者无限慈爱地抚摸着少年的头顶,和声说道:“寰儿,你可知道‘祥云八音’第六篇‘止战’蕴含何种寓意?‘止战’之意就是要放下仇恨,以息止杀伐之心。而你一直在‘杀伐’篇中止步不前,那是因为你心中的仇太切、怨太重,致使你的心中充满仇恨。适才为叔从你最后的箫声中听出,你虽然亟欲摆脱这种仇恨的心境,却似乎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你能告诉为叔究竟为何吗?”
原来,这一老一少正是那隐居普洱山中的箫圣的弟弟杨延广和箫圣遗孤杨寰宇,这叔侄两人自从相认之后,便日夜不停地修炼其家传武学“祥云八音”。
然而,半年多以来,杨寰宇因为既得奇遇又得奇缘,修为进境可谓一日千里,但是当他练到“祥云八音”第六篇“止战”时,不知为何,无论他怎么努力、怎么用心都无法入门。
此时,杨寰宇听了杨延广的问话,突然低下头,目光中泪水更盛。
过得一会儿,才见他抬起头,轻叹一声,道:“侄儿每次练到‘杀伐’篇时,总是希望能早日手刃亲仇。因此,常常不知不觉中将周围的环境当成了那神秘的凶手,这才……”
“原来如此,这也难怪。只是为叔适才听得箫声到了后来就变得杀气腾腾,似要下手诛杀某人,可是又不忍心下手,这才迟疑未决,导致箫声自伤身体。孩子,你当时到底想到了什么?”杨延广一听杨寰宇的话,立即明白杨寰宇适才的箫声中充满杀意的原因。但是,他却不解为何箫声中又突然变得犹豫不决。
杨寰宇看了杨延广一眼,又低下头沉吟起来,过得半响,才见他幽幽说道:“叔叔,自从爹娘遇害以来,侄儿便常常做噩梦,在噩梦中每次都会看到爹娘和家人的尸体横陈身前,而且常常会听到爹娘的召唤声,每次的噩梦到了后来,都会有一个披头散发、身形和声音都极像娘亲的白衣女子要来索要侄儿的命,每次侄儿都会挣扎欲逃,可偏偏在那时浑身无力,腿脚也不听使唤。侄儿本来想要奋起反抗,可是又担心她是娘亲的魂魄,所以……”
杨延广听他说到这,已经大致了解此中缘由,只见他双手轻揉着杨寰宇的双肩,缓缓说道:“孩子,这便是你一直以来的心结,其实你并没有完全被仇恨所吞噬,为叔初时听你的箫声中充满杀气,还以为你已经完全淹没在仇恨之中,此刻听你说来才知道,原来你心中还有这么一个阴影,阻碍了你的武学进境。”
说完,他目注杨寰宇,脸上慈爱、怜惜之色更浓。
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不仅突然遭到灭门毁家之痛,而且接二连三地各种遭遇,更有千里跋涉寻亲的千辛万苦,对于像杨寰宇这样一个自幼便受父母荫蔽的柔弱孩子来说,确实过于残酷和无情。
叔侄两人在山巅默然呆立良久,两人心中都泛起不同的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