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晋作揖回礼,“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看到后头那位小公子了吗?杭州府严氏大少爷,整个浙江还有福建的黑道全归他们家管。严老爷说了,谁蹭破少爷皮,就杀一条命来赔偿,出了血要他全家人命来赔。我这上道的赔偿理念,还不都是跟我们严老爷学的。”
男子一惊,连连往后倒退,站回了人群里。
高晋哀声叹气地说,“不瞒各位,二百五十两银子或是再多,我都可以给。钱对于我们严家门,那都不是事儿。只是你们伤了严老爷的马,而且啊,刚刚马受了惊,少爷坐在里头,手臂蹭破了皮,膝盖撞得乌青,额头又有些红肿。这,唉!赔一条命肯定是不够的了。好了,你们,哪几位跟我去领银子?”
“等一下!”躺在地上已死的六旬老头高喊坐起,笑呵呵地赔礼道歉,“这位老爷,我一点事没有,不用去拿银子了,我们不要赔偿。您慢走!呵呵呵!慢走!”
高晋不依不饶,“那可不行。说好的二百五就是二百五。你虽然没有死,但我们少爷可是真伤了。你们不要赔偿,我们严家门可还要啊!”
没等高晋讲完,人群作鸟兽散,一溜烟逃得没影了。
小严肃在后头笑得直不起腰来,“你个大忽悠。”
“连北方话也会啊?严少爷真厉害!”廖聪打趣。
“哈哈哈哈哈”笑声不断。
马三阳这才注意到,远处有块湖州界碑。原来他早已离开了杭州。在小严肃朗朗笑声中,他有些忧愁地思念起自己的母亲。
母亲从不允许他走上仕途,也不准他出杭州城半步。母亲将他管得死死的,要他读书识字、娶妻生子。十七岁时母亲去世,他也依旧乖巧地当个教书先生。直到十八岁爱上了徐翠凤,他才意识到事业可以让他有资格拥有爱情。于是,他开始与府衙的人接触,开始热爱查案,开始欣赏自己的聪颖。
原来,他早已背离了母亲的意愿。他有些不知所措,自己到底是什么离开杭州城?究竟是什么?
高晋一把搂住他的肩,“先生何事如此苦恼?倘若想不通,便不要想。你带着这个苦恼好好过,有那么一刻,这个苦恼就会变成糖蜜。先生宽心!”
马三阳微笑点头。
他们上马车赶路。还赶得及在戌时之前抵达南浔镇。
南浔,蚕丝名镇。
马三阳所在的杭州府手工业种类繁多,其中多家蚕丝厂还算生意兴荣。而南浔不同,南浔不仅辑里丝为皇室专供,而且由于多位丝商运营得当,依赖蚕丝业,使得全镇百姓富裕异常,早已为浙江各地所艳羡。
入夜的南浔镇,彩色灯笼挂满一条街,各家门牌上写的,不是“蚕丝坊”、就是“绸缎庄”。夜幕下的大街小巷,糕点玩具的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行人往来,络绎不绝。
小严肃很是兴奋,虽然杭州城也是繁华大城,但却与细腻的水乡繁华略有趣味上的差别。他下了马车东跑西逛,真正是孩子模样了。
马三阳倒是算不上开心。尤其是思念过世的母亲后,他始终沉浸在自我的忧伤里。这一夜再热闹,于他而言也是浮华。“先生,你又犯毛病了吧?想案子也是这样,现在出来玩了还这样!”小严肃颇为嫌弃。
马三阳气鼓鼓地拍了他一掌,“又没大没小。先生没毛病。”
高晋作为两江总督,并不属于浙江的南浔镇。因此,他还是打算低调出行。让几名侍从去找客栈,自己与廖聪、马三阳、小严肃一起,绕着南浔镇瞎走,打算考察考察民情民风。尤其是河道与水利,这是高晋的专业。
六年前,他曾任江南河道总督,多年治理河道的经验,使得他养成了沿河行走的职业习惯。一行四人沿着河岸由南往北,再由里往外,绕着整个镇子行走。
这时,他们瞧见了远处的大院子,里里外外被人群围堵得水泄不通。
廖聪拉着路人询问,路人说:“你们外地人可别过去。那是王顺星的王掌柜家,他儿子今天成亲,原本热热闹闹大吉大利的事情,结果因为惹上一群要饭的,亲也结不成了!”
四人面面相觑,往王掌柜家去。
王掌柜呆坐在太师椅上。他们摆设精致的红色喜堂,铺了新红毯的院子,摆了新盆景的走廊,还有挂上红绸写着铿锵有力的“王宅”二子的大门,大门外的阶梯,等等等等。可以坐人的空隙,全塞满了外地流民。流民破布衣裳、蓬头垢面,有些依偎在一起的一家人,有些独自啃着馒头的单身汉。整个王宅,在灰暗的烛光里,就像个黑压压的蚂蚁窝,既拥挤还臭烘烘。
王掌柜欲哭无泪,呆呆坐着也没有只言片语。
有人说,“你是没看到,从早上开始到现在。王掌柜喉咙都喊哑了,你看有什么用?这群要饭的,不求财不求饭,人家就是要报复你。你能怎么办?”
马三阳问:“何事要如此报复?”
有人答:“都是小事。上午有一群要饭的来讨要喜钱。王掌柜抠门,硬是不给。后来要饭的不走开,还多次讨要。王掌柜一着急,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