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阳话音刚落,衙役就呈上了一黄色布袋的头发。
陈春信辩解,“我不过是做点小生意,这跟案子没什么关系吧?”
“本身是没什么关系,但你栽赃嫁祸,就有大关系了。在村民把乞丐鹿娃扭送来府衙时,你悄悄溜到他落脚的道观,塞进这一团头发,企图栽赃嫁祸。”
陈春信使劲摇头,“我干嘛害他?我根本不认识他。”
“你确实不认识他,但你讨恨他可不是一天两天了。”马三阳顿了顿,说:“我们还在你家找到一铜缸猫血,里面泡着一张纸,上面就写着鹿娃的八字。”
陈春信忙说:“不是他不是他。”
“就是他,上面写着鹿娃两个字。”马三阳硬起嗓子说。
“写得是陈发有,不是鹿娃!”陈春信脱口而出。
马三阳恍然大悟,“原来是陈发有啊!”
陈春信一惊,意识到自己上当了。纸张泡了十几天了,怎么可能还看得清上面的字!他失策了!
廖聪开口:“陈良,你可知陈发有是谁?”
陈良谦卑地说:“回大人,是我们村的乞丐,老挨家挨户讨饭。”
马三阳解释,“陈春信自认为,是全村命运最悲惨的人。但他极度崇拜自己的勤劳。人的偏执是相对的。陈春信有多崇拜自己的勤劳,就有多厌恶乞丐的懒惰。他恨极了这种不劳而获的人了,他觉得乞丐全都是没有尊严的行尸走肉。于是,他想为民除害。”
陈春信没有辩驳。
马三阳说,“其实,陈春信是个非常善良的人。他很贫穷,但还会出钱帮助村子里的孤寡老人,时常去探望他们。他做人很有追求,可能是,他的追求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盲目了,有些失了方向。”说到后面,马三阳的语气异常温柔。
陈春信依旧没有回话,却呜咽地哭出声来。
马三阳知道,他完全没有证据能证明陈春信的栽赃嫁祸,但他打了一场心理战术,无疑,马三阳是胜利的。
陈春信自己交代了全过程。
在乞丐鹿娃被抓之前,他就看到鹿娃在大河村的街面上横冲直撞。他观察了鹿娃好几天,发现他捡到了一把剪刀,成天拿着剪刀东挖挖西凿凿。
到乞丐鹿娃被抓的那日,他听着陈阁大叫“妖人剪辫子”,他忽然就想到了乞丐鹿娃的身上一直有一把剪刀,于是他主张搜身。不出所料,村长陈良真的搜到了那把作为关键证据的剪刀。
可后来,陈春信回到家中就觉得事情不对。万一乞丐鹿娃会耍嘴皮子,而官府又相信了怎么办?因为一把剪刀而定罪,这事儿陈春信自己都不信服。也就是这样,陈春信掏出一把头发包在一块脏兮兮的黄色布袋内,悄悄溜到道观,藏在乞丐鹿娃的铺盖里。
陈春信最后说:“我从来没有想过,乞丐是没有剪辫子的。当陈阁喊出‘妖人剪辫子’时,我突然很坚定地认为,他就是个剪辫妖人,我要让他蹲大牢。直到听了马先生与陈阁的对话,我才发现,原来,我只是为自己的丑事找了个好安慰的借口罢了!呵,我太可笑了!”
陈春信被衙役带下公堂,陈阁似乎不敢置信,两眼放空地发愣!
廖聪问陈富贵:“陈富贵,你之前说乞丐鹿娃就是剪你发辫的妖人。你可有这个指证?”
陈富贵有些心虚,“大人,小人确实有这样的指证,不过,现在,我也不能肯定了!”
“大胆”廖聪发火,“公堂上岂可儿戏!”
陈富贵不敢再回答,只能磕头求饶。
廖聪感慨说:“尽管陈春信已经认下了栽赃嫁祸的罪名,确定了头发是假,但依然不能证明乞丐鹿娃无罪。马先生已经证明了这团头发是假。那么供词呢?”
“禀大人,这团头发与供词确实互相矛盾。假使供词是真,那么可证明头发就是假。然而倒推来说,假使头发是假,却不能反过来证明供词是真。”
廖聪问,“这又是何解?”
马三阳慢慢道来:“可以这样说,因为头发与供词,全都是假的!”
现场又是声声惊叹!百姓似乎还有些疑问。
马三阳请求传召张仵作和乞丐鹿娃的尸体。
张仵作大声解释:“死者鹿娃,三十有一二。死者身上有近八十多处伤口,疑似受过长期的鞭刑。死者胸前还有两处烙伤的印记,疑似受过烙刑。此外,死者肠胃全部搅烂,口腔及食道大面积破损,疑似受过棍刑。从八十多处伤口和一处烙伤印记的愈合情况来看,可以推测,死者在半月前就备受鞭刑和烙刑的折磨。从胸前的另一处烙伤可以判断,死者咽气之前的一至二日,仍然受着痛苦的刑罚折磨。至于死因,小人判定为器官大出血,若是给大人作为判案参考,可以理解为——折磨致死!”
张仵作在说着这些话时,嗓音一度哽咽。围观百姓没有人敢在此时吱声。
一直跪在原地的苏州知府陈步,早已汗如雨下。
他连话也说不出,便不停朝着高晋磕头,又朝着廖聪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