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答:“理解。”雷东宝心说,越是有本事的人,说出来的话越是能让人一听就理解,比如眼前这个徐县长,还有天边那个未来小舅子宋运辉。就是文件说的不是人话。
“好,这也是我们县里的态度。只要你们想方设法让群众过上好日子,县里千方百计支持你们。”
雷东宝与队长出来,心里都如吃了定心丸。雷东宝尤其觉得这个县长有水平,人又很好,出门时候忍不住问徐县长是不是也是大学生,徐县长笑答是,雷东宝说难怪,他又把小舅子扯出来了,说小舅子这个大学生也能干。徐县长哭笑不得,不知该怎么评价眼前的雷东宝,觉得他有时候有点浑,有时候又是精明强干。还真是第一次见这么特殊的人,徐县长对他有了兴趣,回头,吩咐下去,将小雷家大队划为他的联络点。
雷东宝虽然与大伙儿偃旗息鼓地回去,但是通过大队长对刚才会见的宣传,大伙儿群情激昂,情绪更高。回去的路上虽没敲锣打鼓,可一路欢声笑语比拖拉机声音还响。
回到小雷家大队,大伙儿二话没说,直接奔赴砖厂开工。不是砖厂的则是各自回去家里。但过会儿就有人飞递鸡毛信给雷东宝,有个挺漂亮的大姑娘在他家与他妈说话,听到大家平安回来的消息,大姑娘比谁都高兴。雷东宝一听,高兴而得意地公之于众:“我对象,我对象担心我。我对象是居民户口,她就是要我。”嘴里念叨着,两脚飞奔回家,奔出一段路才想起有自行车,忙又折回,飞上自行车赶回家里。
他妈数落着迎出家门,而雷东宝则看到躲在门后的宋运萍,早绕过老娘兴奋地冲进家门,忘情地热烈握手。
雷东宝的妈,连稍有残疾的媳妇都想要,何况是水灵灵的还有居民户口的宋运萍。她现在养着的四只长毛兔还是从宋家抱来的呢,平日里怎么照料兔子都是通过雷东宝传话,但雷东宝不耐烦管鸡毛蒜皮,传话常是短斤缺两,今天宋运萍自己送上门来,雷母才对如何养好长毛兔有了系统化的了解。对这个未来媳妇,雷母有些敬畏,也很有为儿子而巴结的意思。但看到儿子冲进门时候眼里只有未来媳妇,她心里稍有一点失落。
雷宋两家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宋运萍连说六月一日结婚很胡闹,结果天遂人愿,“六一”儿童节居然是周日,两人六月二日才登了记。然后两人约定,等宋运辉暑假回家才办婚事,在宋运萍的心里,她的结婚大事,如果弟弟缺席,那将是极大遗憾。她无法想象,父母照规矩是不能送女儿去雷家的,但如果弟弟也不能陪她去雷家,她感觉自己简直与私奔差不多。
雷东宝则是公私两忙,自从见了徐县长,来自公社的压力自然消失。事情的发展往往是这样,各方势力之间没有绝对的平衡,往往是此消彼长,势力的某一方总是在跷跷板上维持短暂的优势。一时之间,老猢狲几乎销声匿迹,进进出出变得鬼影子一般飘忽。而小雷家大队虽然被徐县长控制着没走向另一个极端,没被当作先进集体推广给其他大队,因为他们的步子走得太大,徐县长担心目前形势下有些人会接受不来,可也被县里当作心照不宣的试点对象,政策方面有意放宽,行政方面给予大力支持。小雷家大队雷东宝的名气很快如日中天。雷东宝又是要当新郎,又是被全县人民口口相传,年轻的一颗心天天如饮了醇酒一般兴奋,做事更是大刀阔斧。
在家里,他运用自己在部队学到的泥瓦匠本领,硬是用一把泥刀将祖传了不知几代的泥墙刷成粉垣,将陋室整修一新。屋子亮堂了,地面平整了,可家具几乎是没有,房间里疏可跑马。在大队,他在县里派来的专家组的帮助下,目标明确地引进高产杂交水稻品种,确认优良长毛兔品种,还在专家指导下,将砖厂挖泥挖出来的大坑修整之后,做成鱼塘,承包给很有钻研脑子的种稻能手雷忠富。他自然是疏了砖厂的计件工作,大队虽然收益增加了,他个人的收入却减少了,婚礼筹备捉襟见肘。他尽量不想给宋运萍知道,怕她操心,但宋运萍太了解他的收入来源,推测他的窘迫。于是宋运萍提议移风易俗,也免了嫁妆搬来搬去。雷东宝很是内疚,别家黄毛丫头出嫁都有十来车嫁妆、吹吹打打的仪仗、流水的婚宴,可他那么好的新娘却什么都不要求,他太对不起运萍。他没别的话,就只握着运萍的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发誓:“我一定要对你好,一定,一定。”
宋季山夫妇一向没什么主见和坚持,长年累月的反革命帽子让他们顺从惯了,虽然对雷东宝这个人不是很满意,可女儿一坚持,他们便没了坚持。女儿又说人好最要紧,别的都只是附属,不要紧,他们也觉得对。他们心疼女儿,除了留出儿子暑假来回的车票费,将所有积蓄都拿来给女儿置办了嫁妆,只是缝纫机实在是货源紧张,时间紧买不到,才作罢。宋母嘀咕说,这简直是倒贴。但是两夫妻也听说雷东宝现在的荣光了,宋季山只敢在背人处与妻子说说,说现在社会还真是劳动人民最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