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东宝听了羞愧道:“你看你那么替我妈考虑,我妈这没文化的还欺负你。后面兔舍拆了打围墙种果树,妈的屋地基我另外问大队批。后面再造幢小房子,我们这屋更没法透气。”
“别,你是书记,不能搞特殊化,你拿地基,那些家里人口更多的得说闲话。”
雷东宝笑道:“又瞎操心了吧。我批荒地,又不要良田,谁敢多嘴。批个四十几平方就够了。我给我妈铺上地板,省得她每年冬天喊脚冻。我们家现在多少钱了?”
宋运萍信雷东宝做事有章法,不再疑问,挂着泪,笑眯眯取出薄薄一本作业本:“你看,都记着账呢。”
雷东宝一看,大惊:“有那么多了?盖小平房早够了。你等着,我问人换兑换券去,我们到市里抱一台进口电视机来,你以后省得每天去县里上课。手表可能得去上海买,我问问谁家亲戚有办法。缝纫机也要一台。”
宋运萍扑哧笑出声来:“你怎么手上不能沾钱啊,大队现在负债累累,家里这么点钱你也花光才高兴啊,你这泼皮。”
雷东宝见媳妇儿终于笑了,扑上去啃两口才放手:“很快就发工资,别愁。手表索性买三只,我们一人一只,给小辉也买一只,他一个堂堂大学生每天拎家里带去的铁皮破闹钟上课下课,像什么话。你陪嫁的这只旧表我都不好意思每天戴着,回头你还给你妈去,你妈也要表。”
宋运萍忍不住笑着给雷东宝一拳头:“你这败家子。”不过她听雷东宝的,他的主意总是出人意料,可大多数是好主意。她很高兴,雷东宝将她娘家人也周到考虑。
但是,正如公社信用社主任在县里吃不开,徐县长的条子刚开始还有用,四宝最先拿着徐县长的条子去市商业局下属门市部买水泥钢筋无往不利,但很快就吃到冷眼,听到冷语。在一次又一次空手而归后,四宝只能找雷东宝报知难处。四宝愁眉苦脸说,他去市里买钢材,市物资局那些人最先是拖,要他等,后来被他缠得不耐烦,就埋怨徐县长这人不顾全大局,净替自己县里的企业开小灶,乱批条子帮买计划内物资,不知拿了企业什么好处。人家别个县市的企业也要大干快上奔四化,都把物资给了你们县,别人拿什么来生产。四宝说,他后来再去,人家就不搭理了,说不能给徐县长的县搞特殊化。
雷东宝惊讶透顶,什么,徐县长的条子竟然不管用?他当下就想跑县里向徐县长告状,可忽然想到,物资局不让买,直接去厂里买,不就行了?就像县砖瓦厂,从供销社门市部里拿砖可比从厂里直接拿砖麻烦多了。他回家立刻整理岀毛巾牙刷,循着水泥袋上印刷的水泥厂地址和钢筋卷上吊的钢铁厂地址,与四宝一起顺藤摸瓜,直接找上工厂。
先摸上本省的一家水泥厂,水泥厂供销科的倒是客气,见他们大老远来,给他们端上满满两杯浓茶。但水泥厂供销科的人很遗憾地告诉两人,他们是国营工厂,由国家按计划供应生产物资,生产出来的产品需要按照国家规定的供货任务卖给国家,由国家统一调配水泥最后流向哪里。
人家说得合情合理,四宝听了当下就眼角、嘴角一起往下垂,心说没希望了,好不容易当上水泥预制品厂的头,这下没饭吃得关门了。雷东宝死不甘心,捧着搪瓷杯子,脖子伸老长,探到人家供销科长面前,他一根筋地道:“科长,你看我们大老远来,要不你卖给我们几吨,只要几吨,你们只要给几吨就够。”
供销科长看着这农民好玩,笑嘻嘻地道:“我们进的原料和产的水泥都是有定额的,违规卖给你们了,我们仓库里就得出个大窟窿,完不成今年的计划。我们今年计划完不成,大家年终奖就得泡汤喽。”
四宝听着直替雷东宝害臊,心说他怎么说出这么没水平的话来,这不,让人笑话了吧。雷东宝倒是无所谓,他依然一根筋地盯住供销科长:“同志,我看这窟窿填着方便,你们也去进些计划外物资来生产水泥,生产出来的水泥不交给商业局,直接卖了不就完了?卖了的钱正好发奖金,东西就卖给我们。”四宝看着雷东宝煞有介事地拍着桌子说话,真想钻进桌底下去,人家国营企业,正规企业,做事有计划有规章,一板一眼,哪是他雷东宝自说自话的,人怎么能说出这么没文化的话来呢。所谓跟老虎吃肉,跟黄狗吃屎,他今天跟雷东宝丢脸。
供销科长果然又眯着眼睛笑了:“雷同志,雷书记,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我们是国营工业企业,我们要按照国家计划的任务来做,都像你说的做计划外的,挤占了计划内的工作,国家不就乱套了吗?”
四宝真想下手拖雷东宝出去,可总是顾忌着雷东宝的黑脸,只敢在心里用劲,耳朵里无奈地听着他的书记继续不死心地说话:“同志,我们还欠着信用社一屁股债。你帮帮忙,帮帮我们小雷家大队。你一定要帮忙。”四宝臊眉耷眼再不吭声。
供销科长道:“不是我不帮忙,我是帮不上忙。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些我们省水泥石灰厂的地址,你们上那些厂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