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季山一下没了下文,该说的都说完了,他又不敢逼着雷东宝答应以后睡觉睡足八小时,吃饭每顿起码两碗,不,三碗,人家都已经应了知道,他难道还要表示怀疑吗?他又陷入沉默。
宋母炒了三个鸡蛋出来,也端了饭锅出来,将饭锅所有的饭压了又压全盛到雷东宝碗里,与当年宋运萍盛给雷东宝的第一碗饭差不多结实。宋季山看看那么多饭,再看看桌上的菜,下桌去做紫菜汤。宋母将鸡蛋往雷东宝面前推,“强硬”地道:“多吃点,今天不吃完别下桌。听你妈说你……我们常想着找你来劝劝你,可又怕你忙。我们老的都挺过去了,你小的还有什么过不去的?你要再每天这么没精打采的,我们老的活着还能有什么指望呢?小辉离得远,我们和你妈往后都靠着你啦,你可别倒下,你要是倒在我们前面,以后我们别说没脸去见萍萍,也没法活下去啦。”
宋季山端着紫菜汤出来,听着心说,老婆说的比他在理多了。
雷东宝听着也觉得在理,不错,他以后身上背着三个老人,他怎么敢倒下去,可问题是他身不由己。“我睡不着,这几天饭已经尽量多吃了。”
“那就好,慢慢……慢慢会过去的,唉!”想到慢慢过去了就意味着雷东宝忘记宋运萍,宋母不由得叹气,“睡不着就骑车来我们家吧,骑累了躺哪儿都睡得着。”
“我明天去工地转转,那儿累。爸妈你们不怨我就好,以后我会孝敬你们。”
“我们老的还能有什么指望,只要你们小的活蹦乱跳的我们就高兴啦。以后想到就来看看我们,别以后当陌生人就行。”还是宋母说话。
“没,我担心你们看见我生气。以后会常来。”雷东宝松口气,一直觉得岳父母和小舅子都在怨他,他怕一来又惹他们生气,所以一直有些犹豫,不敢过来探望。今天见岳父母没怨他,他好像就跟被亡妻原谅了似的浑身轻松许多。
“你得常来,我们小辉一年不能回来几次,我们太寂寞。”宋季山违心地插一句。
“是,我会来,我会来。”雷东宝人一轻松,吃饭快起来。宋母看着他大口扒拉饭,心里真担心他噎死,忙将紫菜汤推到雷东宝面前。雷东宝吃完饭,见两老早就吃完,便端起所有菜碗菜盆都清了个底朝天。宋母看着放心,唠叨着“这样好,这样好”,收起碗筷进去洗。
宋季山犹豫了一下,道:“东宝,以后做事别太莽撞,政策多变,人心叵测,防不胜防啊。”
“知道。”雷东宝心说,都已经害死妻子了,害得妻子到死都不放心他,为他操心,他以后做什么事,说啥都得先在脑子里盘三圈才决定。
宋季山不知道这个“知道”是能做到还是不能做到,但又不是很敢问,还是将另外一件要紧事也说了,以君子不辱使命,对得起士根、红伟上门求助。“还有啊,你脾气也得改改,别动不动就生气发火。做人要团结群众,互助友爱,不能一个人霸王似的,那会失道寡助的。”
雷东宝老老实实地道:“这条做不到,天生的,没办法。”
宋季山觉得有理,脾气这东西果然是天生的,哪是一天两天可能改变,他“嗯”了一声,准备仁至义尽地撂开手,回头也够向士根、红伟交代的。但忽然一想,觉得哪儿不合逻辑,一时较真起来,对着雷东宝认真地道:“东宝,这脾气一定得改。坏脾气必然导致莽撞,莽撞怎么会产生?都是脾气克制不住,血气上头作出不经大脑考虑的决定。说起来,莽撞的源头还在脾气。你答应改改你的莽撞,这是好的,可你如果不改改你的脾气,你的莽撞永远也改不了。东宝,你现在是领导,学学克制自己的脾气。”
雷东宝没想到平日沉默寡言的丈人会说出如此头头是道的一席话,不由抬眼若有所思看住丈人。宋季山为人谨小慎微,本就是一边说一边担心,见雷东宝一双环眼紧紧扣住他,心底不知哪儿生出虚软,忙噤声不言了。倒是宋母从厨房出来,没关注到桌面风云变幻,很是赞同地道:“对,莽撞的根源是坏脾气,不能纵容坏脾气。根源不变,其他什么都白说。”宋母说着走到灯下,忽然看到雷东宝的环眼刷地扫过来,不知怎的,心头一慌,后面的话也说不上来,讪讪低眉坐下。
雷东宝不知自己的眼神对于两个躲在暗处做人多年的老人来说杀伤力有多大,见宋家两老忽然又不说话了,他还以为两人想起他们的女儿,忙道:“爸、妈,我以前对萍萍从来没有发过脾气,你们放心。”
“那好,那好。”宋季山喃喃地回答,又觉得这样回答伤体面,又补充道,“肯定不会的,你们那么要好。”
“倒不是,萍萍一说就哭,我哪里敢在她面前大声。”
“不会,我们萍萍从小坚忍,长大后哭的次数屈指可数。”
三个人错愕以对,他们说的真是同一个人?雷东宝忽然有种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感觉,嗓门都急高了:“我真没欺负萍萍,只有她欺负我,我挨她揍,她揍了我她还哭,她还说这是鳄鱼的眼泪。”
宋家两老对视,若是三个月前雷东宝说这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