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人们自春节后就开始传言,能干的虞山卿毅然辞职下海,更能干的宋运辉既然与闵厂长关系不佳,估计更有下海的可能。宋运辉原以为不过是空穴来风,这金州总厂传统就是闲着没事干,喜欢传话。可没想到不到一个月,三人成虎,竟影响到了工作。
那是一次在技改组仪表小组的讨论会上。宋运辉对仪器仪表不是很熟,他无法在仪表组做到权威,但他根据性价比选择最终设计,一般做总指挥的思路就是如此。但在一种传感器的选择上,仪表分组的工程师竭力提议选用一种高级传感器,而宋运辉却认为配置过高,没必要高配低用。那位仪表分组的工程师情急之下,指责宋运辉没长远眼光,不能因为自己很快将挪屁股走人,而只顾眼前好看。宋运辉当时直斥无稽之谈,并强行根据综合评分,选定他指定的传感器。但没想到这个会议传出去,却变成宋运辉面对责问无言以对。这种传闻,极大地影响了宋运辉周围从新车间带岀来的年轻铁杆们的积极性。
宋运辉心里很烦,他需要倾诉,需要有个人做只进不出的耳朵。可他找不到那样的人,他蹿得太快,身边都找不到可以坐下来说知心话的老友。程开颜倒是有两只忠实的耳朵,可程开颜提出的疑问只会让宋运辉更加心烦得吐血。他这时倒是有点想念虞山卿,后期已知无法与他竞争的虞山卿一直与他同声共气,但宋运辉更怀念寻建祥,那个倾心相交的热血朋友。
偏偏这个时候程开颜还跟他闹学不学日语,宋运辉情绪极差之下,虽然依旧能够控制自己不说伤人的话,可眼光中无法克制流露岀的鄙夷,令一向对自己与宋运辉的巨大差距极其自卑的程开颜异常敏感,导致程开颜经常对着已经扔下的日语书本哭泣流泪。闹得宋季山夫妇这两个息事宁人一辈子的老人一致认定是儿子欺负儿媳,要宋运辉不许再逼程开颜学日语,宋运辉真是无语问苍天。
程开颜回家找母亲诉说,程母本来还生气女婿不讲理,可问到后来,女婿没说一句重话,亲家都帮着骂女婿,程母都不知道女婿错在哪儿。可程母又不舍得批评自己的女儿,只有背后找宋运辉给几句软话,希望宋运辉对程开颜网开一面,不要要求过高。
宋运辉在沉闷之中,决定突围。找个夜晚,晚饭后敲上水书记的门。虽然这是他和闵的事,可程序走来,第一个还是得找水书记。
水书记对于宋运辉的上门并不是很惊讶,水夫人开门迎进宋运辉,就笑着说:“你看,到底是小伙子,天还没入春呢,就只穿单衣毛衣了。”
“年纪轻啊,全总厂处级以上干部个个皱纹白发,就小宋一个鲜活。遇到什么事了?最近技改这么忙,你还有时间串门?这儿坐。”水书记家的沙发已换,换成不知真皮还是人造革的黑色沙发。
宋运辉坐下微笑道:“是的,最近满脑子都是技改,筷子常当铅笔使。我才做这么点小事好像就要嚷得全厂都知道似的,可见还是能力不够。”
“已经够好了,你丈人老头不晓得多满意。小宋,开门见山吧。”
宋运辉这会儿见水书记已经不同于刚进厂的时候,现在坐下说话已经胸有成竹:“水书记,这事还真是与我丈人有关。有些事我因为钻在技改里面,脑子没法分散思考,反而考虑得少,可总让我丈人为我操心,我真是过意不去。所以找上水书记,得麻烦水书记帮我开个结。”
“嗯,你丈人年前就为你的事找过我。”
“大概是同一件事。我本来以为这只是我的个人问题,可没想到已经影响到我的工作。最近我工作中很为难,在设备型号选择中,有时一言不合,有人会站出来直指我因为将离金州,对金州不再抱有感情,做事短期效应,只求应付眼前。我否认已经没用,搞得我工作中极其被动。我想到水书记,当年我刚进金州时,水书记指点我直接下基层,令我收获良多,很希望今天水书记再给我指点迷津,我该顺应大家的议论,走,还是不尴不尬地留。”
水书记有点惊讶地问:“有人当面指你对金州不抱感情?”
宋运辉点头:“是,而且第二天就很快传出,我在会议上无言以对,草草收场,就这几天的事。”
水书记一时陷入沉默。明眼人都看得出有人在背后操纵此事,何况是操持全盘的水书记。宋运辉跟进一步,又道:“我本来想有始有终,可是……现在看来,我有点一厢情愿。”
水书记沉默良久,才道:“小宋,你在金州几乎所向披靡。你今天遇到的事,对于别人,可能坐上科长位置前已经遇到十次八次,可你几乎一路顺风顺水,畅行无阻。这可能也培养了你的娇骄二气。我不给你指点迷津,我只告诉你,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你去,还是留,来回都是人堆,你在这儿躲避的事,在别处依然会遇到,你不可能一辈子一路顺风。对不对?你好好考虑。”
宋运辉原以为起码能试探出水书记对他的一个态度倾向,没想到水书记却知心知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