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晨曦中,一辆一辆的中型拖拉机钻出街巷,来到市电缆厂大门前。雷东宝二话没说,抄起大锤朝大门“噔噔”走去,一脸杀气地高高抡起大锤,“轰”一声砸在工厂铁门大锁上。这一锤,他练了三天,可在心中练了五个年头。这一锤惊天动地地撕裂早晨的宁静,轰开曾经把小雷家诸人挡在门外的阻拦。霎时,一个无力回天的巨人展现在这群跃跃欲试的草根面前,张开双臂任由宰割。
邵家村的村民蜂拥进油污遍布的车间,手起锤落,好端端的设备顷刻被野蛮肢解,装上吊机,抛上拖拉机,运去废品站。门卫起先以为进了一帮强盗,猫在门房不敢吱声,看着人都进了车间,才匆匆钻出去到附近派出所报警。警察过来查看,雷东宝递上盖有大红公章的批文,即刻说明问题。
待得已经停工一年的市电缆厂职工春眠不觉晓,懒懒起床吃饭,才听得消息说工厂给砸了。等有些对厂子有点感情的工人赶到,只见大门洞开,车间里面早给拆得不成模样。到处都是抡大锤的在那儿砸得震耳欲聋,已经有人砸开设备的水泥基础,抽取里面锈烂的钢筋。那些一辈子都耗在市电缆厂的工人看着这种掠夺般的架势,欲哭无泪,哎哟那个电动机还是半新的呀那传送辊是刚维护过的呀……雷东宝满意地看着这帮人脸上的苦痛,更是用力砸岀一锤,意气风发地扯开嗓门大吼:“砸,凡是铁的都砸了去!”
二轻局的领导被人请来查勘罪证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帮人野蛮拆卸刚刚还用得好好的行车。只听上面有人吹哨一声指挥,大伙儿就跟听见平日里的“放炮”哨声一样,一个个冲往门外,二轻局的人正好走到门口,只听车间里惊天动地一声响,行车横梁从天而降,一阵地动山摇之后,二轻局领导站稳心定了,才看到好好一台行车已经尸横在地,早已散架成废铁一堆。而一群抡大锤的早大呼一声又冲进去,收拾尘埃落定的战场。
二轻局的领导看得目瞪口呆,都心说这怎么跟原先的设定不一样啊,不是说要拆设备去小雷家重新用吗?见到依然手拖一把大锤的雷东宝,忙上去拉住他询问。雷东宝却有一番入情入理的解释,他说,他买下设备后,大家就以前那台市电缆厂旧设备做了利润分析,发觉别看机器在转,可并不赚钱,因此大家都反对购买。他想领导都已经在批,他这时候再退出有点对不起领导们的关心,只好硬着头皮赔本也要买下这些设备。
二轻局的领导难以回答,设备是他们签字批准卖掉的,如今砸都已经砸了,还能如何?只是无法向那些依然翘首等着去小雷家上班的工人交代。
而随着时间推移,那帮让二轻局领导操心的市电缆厂职工陆续出现,但他们再也凝不成五年前那样的整体,面对里面一群凶猛地抡大锤砸毁他们心血的他们曾经很瞧不起的农民,他们个个裹足不前,只在外面三三两两地痛骂,甚至都没人去动一下雷东宝和正明的摩托车。雷东宝轻蔑地看着那帮人,心说他们还有脸叫嚷,五年前他们小雷家还没电线厂,五年后小雷家的登峰电线全省有名,发家还是靠的他们市电缆厂废弃的设备。那帮混吃等死的,活该有这下场。
傍晚的时候,富裕的小雷家村民看地上设备已经拆光,正明挥手一个“撤”,大家便骑上各色各样的摩托车走了。比较穷的邵家村的可不愿轻易走了,地上的设备基础里全是钢筋,钢筋铺得又密又粗,他们怎么舍得放弃。他们家都不回了,怕这一走人家关上门不放他们进来,连夜在里面挑灯夜战,几十个人将车间地面挖了个遍,又有人回去通知新血加入,大家轮着挖掘,遇到电缆设备基础坚实,挖不开,这些石匠竟然还想到用少许炸药炸开,硬是几天时间,连把基础下面拿来打桩用的烂铁管都挖了出来。他们走后,车间一片狼藉,到处坑坑洼洼,即便是磁铁拿来,都未必能吸来一丝铁星,完全就是洗劫的结果。
事后,传言很多,但雷东宝压根儿不辩解。对,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这也是他叫来邵家村那些穷石匠出马的动机。别人爱骂骂去,他们除了骂,还能做什么?雷东宝彻底蔑视那些脸色白净的城里人。而城里人则是彻底视雷东宝为土匪,都说现在这年头,也就这种土匪才能发财。
二轻局的后来隐约猜到雷东宝欺骗了他们,但他们没脸承认,唯有在陈平原面前告了一状。陈平原对于这种没发生在他辖区内的冲突抱手隔岸观火,不过回头还是问雷东宝,是不是为去世多年的妻子报仇,雷东宝毫不掩饰地承认。陈平原笑称雷东宝是雷老虎,不过,陈平原以老友身份,依然笑眯眯地说,杀人,最厉害的是用笔,而不是用刀。
陈平原亲自捉笔,以市电缆厂与小雷家登峰电缆厂的现状对比为题材,写了一篇文章。文章以翔实素材,细述登峰如何从一台市电缆厂的废弃设备起家,在县委县政府的正确引导和资金扶持下,从一无所有,发展到如今的辉煌,以一厂之力,带动全村农民致富,也带动周边村庄农民致富,这是政策对路,执行对路的最佳典范。
雷东宝看了心说,登峰的发展跟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