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别的时候,杨巡一定不服,可今天听着却感觉雷东宝对他满是实心实意,心里很服,点头答应:“我已经吃亏了,以后得吸取教训,改过重来。”
“这话听着像人话。你说出来的话倒是比我文气,你妈是个有本事的,把你们教得好,一个寡妇人家,不容易。你还有三个弟妹在读书?”
“是啊,老二老三读高二,老三脑子好读重点中学,考大学跟切菜瓜一样容易。老二读书差点,读的是普通中学,不过肯吃苦,现在班里名次还行。老四现在成绩还好,可玩心重,成绩滑上滑下,按说应该考得上重点高中,可难说得很,今年要是考上便罢,考不上我得回来挖门路让她读重点,她脑子不差。”
雷东宝看着杨巡如数家珍一般说着弟妹们的事,看着杨巡说起弟妹们来神采飞扬,不由得问:“你几岁?”
杨巡不疑有他:“我今年虚岁二十二,呵呵,等我两个弟弟毕业,我也回炉读书去。”
雷东宝一时动容:“小子不容易啊,你在家里都抵得上半个爹了。”
“哪里哪里……”
雷东宝不等杨巡谦虚完,就接着道:“看你妈面上我今天相信你一回,我也没人派去东北,明天我让正明发两车货给你,你拿齐货就给我押着车走。我谅你小子也不敢跟我玩心眼,跟我玩心眼就是跟你妈过不去,记住。”
杨巡忙道:“雷书记,你那么相信我,我要是再敢胡作非为,哪里还算个人。我妈一直教我做人一定要知恩图报,今天大恩不言谢,我知道怎么做。我以后一定更卖力,起码,我替你把东北三省全拿下。”
“你不用跟我发誓,我看你不是个安分人,抓着你专给我做电缆,等你哪天活过来迟早得跟我生异心。我只发善心帮你渡过难关,半年后你我照老样子来,你给钱我才给你货。但你得答应我两条:第一条,一辈子也不许把我登峰货色跟什么烂货放一起卖,让我知道的话,拿大巴掌抽你;第二条,只要你做着电线,你七成以上的货得从我这儿拿。”
杨巡答应,真没想到雷东宝如此上路。这一次落难,虽然吃尽苦头,差点送命,却意外认识两个实在人,算是因祸得福。对着雷东宝,他嘴上是再不会花里胡哨说一大堆好话,只是把感激记在心里,以后知道怎么做就是。
回到东北,见过杨巡的人都说,这小子乏了一圈,原本看上去一直在笑的眼睛,可能因为瘦了的缘故,深陷进去,看上去黑而深。但老李却说杨巡终于脱了男孩子相,像个男人了,看上去值得托付。
但杨巡听着并不愉悦,他可以托付吗?戴娇凤至今踪影不明,说明戴娇凤并不愿将自己托付给他。而他现在一文不名,靠着老李和雷东宝的大度才得苟延残喘,他虽然在两人面前信誓旦旦,可心里终是没底,他能还掉老李的债吗?他能报答雷东宝的大恩吗?最挂心的是,他能继续负担家中老老少少的生活吗?还有,戴娇凤能回来吗?杨巡心中压力前所未有地大。这压力,让他笑不出来,让他睡不安宁。
从春暖花开的南方回到依旧肃杀的东北的第二天,杨巡请出老李铁塔般身材的四个徒弟,在原址开门。整一条曾经被称作江南电器街的仓库区只有杨巡一家门面开业,其他老乡要么还躺在医院,要么手头还没货,要么还在观望,不敢做那第一个开门的出头鸟。可是不知是电器街名气做坏了,还是因为只有一家开门没有人气,一整天没有生意上门,杨巡的那些老顾客也暂时不敢要他的东西,因为电器街被砸,这一带出去的东西名声太臭,大家虽然是多年生意朋友,可正当风头,还是稍作回避,以免被人误解。
而且,有几个看上去黑乎乎像煤矿出来的人到店里吵闹,幸好有老李的徒弟,本地人,又是身强力壮,吵闹的人占不到便宜,怏怏而走。
饶是没生意,杨巡还是掏钱请老李几个徒弟晚上喝酒。回头,杨巡睡到仓库,回家形单影只,不免想起戴娇凤,心里更难过,不如看管仓库。
杨巡晚上躺在塑料臭气浓重的仓库里想,没有生意怎么办?戴娇凤给他的八千块,付去运输费,还有修理仓库费,已经所剩无几。而看来那些煤矿工人并无罢休的意思,如果天天请老李徒弟过来看场,总不是长远之计。加上每天吃喝,这种只岀不进的日子,他算了算口袋里的钱,最多只够维持两三天。那么,他是不是必须做点什么来找回过去的人气,并打消老顾客的顾虑?可是,他有什么办法?
杨巡思来想去,夜不能寐,伤臂隐隐作痛。受伤之后几乎没有好生将养,反而更加操劳,而且没时间去医院复诊,杨巡都不知道他的手臂会不会废。伤痛更消睡意,杨巡睡不着,索性起来走出门去。整条路没一盏路灯,只有当头一轮月亮,左右的仓库依然破门破窗,环顾看去,黑洞洞的瘆人,好像藏着什么鬼怪。杨巡虽然小学开始就上山采山货贴补家用,经常天黑才摸下山头,可此时站在空无一人的电器街,夜风如鬼叫,冷月似白眼,他不由得泛起一身鸡皮疙瘩。他在这清冷的月光下,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