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巡自然也看到妈妈的脸色不好,精神也不济,他一问,杨逦就道:“妈上上个星期已经感冒了,后来一直有热度,我让妈去医院看看,硬是不肯,我又说不过妈。对了,上星期还吐了一次。哥,你既然来了,你说什么都把妈拖去医院吧,对那么固执的妈只有动用武力了。”
屋里的人都“哧哧”笑出来,杨母笑道:“听她胡说,芝麻大的事也能掰成西瓜呢。我没事,现在糖供应放开了,我每天喝杯红糖姜汤,不知道多舒服。都是自家种的老姜,够劲,我已经烧下了,这就给你们拿,喝了能暖上一天。小寻同志,让你见笑了,我们农村里人身子皮实,哪里那么娇了。”
寻建祥却不以为然,他在金州的时候好凑热闹,算是见多识广,看着杨母的憔悴和杨母说话时候说不出的一种口臭,还有走路时候风摆杨柳般的不稳,总觉得问题严重,偷空跟杨巡说:“你最好还是把你妈送去市里哪家大医院看看,你妈那样子,不像感冒,倒像是什么慢性病。”
杨巡一听吓了一跳,他眼里妈就是妈,妈什么时候都是妈,妈什么样子不重要,反正妈就是妈。被寻建祥一说,他也终于扒开眼前属于妈的那层迷障,以旁观者角度看妈,终于看出问题。要是没什么要紧,只是感冒,妈年纪还不大,怎么头发白了大半,身子都瘦得佝偻起来了呢?杨巡大冷天吓岀一身汗,坚决要求立刻带妈去市里看病。杨母多次话里暗示寻建祥稍作回避,离开厨房,她好跟儿子板脸拒绝,但寻建祥当没看见没听见。杨母不便当着外人面不给大儿子面子,只得答应还了钱后,就跟儿子去医院看看。
杨逦周日后回去上学,杨巡让个朋友带寻建祥到附近山上打鸟,他自己和妈妈一起逐户还钱,进展迅速。寻建祥就爱玩有些偏门的事情,可一天两天下来,只拎来两只麻雀,杨母替他找理由,不是寻建祥枪法太差,而是现在麻雀实在少。寻建祥心说还真是麻雀少,以前还以为像杨巡家那么深山老林的地方,一定飞禽走兽遍地都是呢,原来难得撞见。
星期四,杨母才终于答应去医院瞧一瞧。医生本来爱理不理的,一边嘴里唧唧哼哼,一边早已下笔如飞书写天书一般的病历。但在听到呕吐物的颜色后,整个人严肃起来,才开始拿正眼看着杨母,问岀一个一个跟感冒不搭边的问题。然后就把病历卡一合,带上杨母交给肿瘤科,杨家母子都惊呆了。
等检验结果出来,医生轻描淡写说是严重胃溃疡,连寻建祥都大大松一口气。但医生让杨母立即住院,说要准备开刀,别等胃烂穿就不好治了。面对严肃的医生,杨母这才老实答应住院。
三个人七手八脚找到病房安顿下来,护士就来叫杨巡,让去研究手术方案。医生却关上门大骂杨巡,骂当儿子的为什么没早发现老娘身体有异常,让老娘胃癌拖到晚期。杨巡惊呆了,一句辩解都没有,瞪着眼睛不由自主地缓缓瘫坐地上。医生依然没放过杨巡,告诉他基本确定是胃癌,而且从病人症状看还是晚期,目前需得手术确认癌细胞有没有转移或者蔓延。医生要杨巡配合对病人保密,以免影响病人情绪。
医生走了,杨巡依然瘫坐在地上起不来,被来来往往的护士踢到好几脚。他脑袋空了,连哭都没有想到。等终于被一个护士叱醒,眼圈一热想要流下眼泪,忽然想到不能哭,哭一下就会被那么精明的妈看出来,他连忙冲出去将头埋到水龙头下,让冰冷的自来水将头皮浇得发痛,直至麻木。那么坚强的妈妈,顶梁柱一样的妈妈,怎么会?
杨巡回去病房,拼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幸好病房十来张床人来人往地热闹,时时有热点焦点转移视线,杨巡又是个嘴皮子开花耳朵,才算是有惊无险地渡过难关。午饭时候,他拉寻建祥出来说明问题,要寻建祥先回去看住市场,他暂时不能回去了,他要陪着妈。然后他去书店买来有关胃癌的书,又不敢让妈看到,将书用皮带紧紧夹在身上。他觉得自己快崩溃了,他需要有人支持他。但他几乎没有犹豫,一个都不通知给弟妹们,三个弟妹都正是将近期末考试的时候。
中饭后他就赶紧回家取东西准备在医院打持久战,现在有钱好办事,他们这样的城市也有了出租车。伺候了妈妈晚饭睡觉,他也装睡,一直等到夜深人静,他才偷偷起身,走到走廊看买来的那本胃癌书。一边看,一边汗流满颊,泪流满腮。上一次二期结束后他回家,再上一次他春节回家,还有上上次,甚至更早,妈妈一直胃不舒服的时候,他怎么就跟死人一样,没想到要送妈妈到医院看看?杨逦来信斥骂的时候他怎么还不觉悟呢?妈妈即使是铁打的意志,可妈妈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