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运辉遗憾拒绝梁家母女的到访。除了没时间,还因为最近的某些异动。东海厂与金州不同,既然地处海滨,自然得利用得天独厚的优势造个码头。金州没码头,也就找不出相关技术人员,码头就成了马厂长引进故友的天下了。宋运辉对码头的一切知识都是从一穷二白开始,自然是指挥不灵。而最近马厂长正好提出升级码头为分厂级别,提升他两个亲信为正副职,宋运辉岂能让一个人事变动把码头永远成为他的权力盲区,他想尽办法抵制,而且得想办法在码头那块土地上化被动为主动。这个时候,他精神高度集中,无暇他顾。梁思申母女若来,他最多抽时间跟她们吃顿饭,那怎么对得起远道而来的她们?
看看时间,宋运辉起身收拾了东西,熄灯关门出去,到楼下码头办敲门,招呼道:“老赵,不早了,明天再做。我带你出去。”这个老赵就是马厂长的心腹,实干强干,技术出众,与另一个马厂长心腹黄工为一时瑜亮,但相比之下,老赵更强悍。马厂长有让老赵负责码头的意思。
老赵从一堆资料中抬起头,看看手表,才道:“好嘞,顺风车不搭白不搭。你今晚又不回家,不怕家里跟你闹?”
“你不也两礼拜没回家了吗……”
“嚯,宋厂把弟兄们的底细摸个透底啊。不过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家里跟我闹翻天了。家属才刚带着孩子调来,人生地不熟,出门步步艰难啊。我好不容易回趟家,她有气全冲我来,听说宋厂爱人好脾气。”
宋运辉一笑:“我会叮嘱后勤再努力一把,看来后勤保障工作做得还不够到位。”
老赵看看宋运辉,对于宋运辉的不直接回答没有意外,早知道宋运辉四平八稳,口风严实,对于小小的挑衅绝不当场反应,也不知哪来的肚量。但上车后,老赵还是直截了当地问:“宋厂,码头分管领导的确定,听说宋厂属意小冯?都说小冯是宋厂的人,我和黄工是马厂的人,宋厂任命小冯是毫无疑问的事,是吗?”
宋运辉呵呵一笑,倒是有些意外老赵毫无掩饰地逼问这个问题。“且不说人事任命是党组讨论的事,不是我的一言堂。单说有谁若是任命冯工,你和黄工闹起情绪来,码头该如何收拾?你老赵的脾气,霹雳火也不过如此。”
老赵也是呵呵一笑,傲然道:“对,凭小冯?不过我是不会那么不顾大局闹事的,宋厂对我有很深的成见吧?”
宋运辉冷笑:“小冯?冯工大你几岁,被你一口一个小冯,你还需要我的成见?老赵,你如果是个明白人,应该看清楚冯工这个名额只是为体现民主,拉出来陪你们玩一遭。你和黄工究竟哪个中选哪个落选,你说发言权操在谁手里?你这个霹雳火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啊。”
老赵一愣,扭头看宋运辉的侧脸,一时无语。两个都是马厂长的人,提拔谁还不是马厂长说了算?对于宋运辉而言,提谁还不都是一样,反正都不是宋的人。宋运辉倒是说实话,虽然话说得难听。不过也无所谓,他对宋运辉一向剑拔弩张,从不低三下四,宋运辉对他也从不假以辞色。
车子很快到宿舍区,宋运辉停下车子,却没开门,对动手拉门的老赵道:“黄工已经接连好几天陪着老马码长城,你也该想想办法啦。”
老赵再度吃惊,呆呆看着宋运辉,心头闪过无数念头。两眼看看依然亮着灯火的马厂长宿舍,再看看对马厂长行止了如指掌的宋运辉,不由自主地摇头。
宋运辉没有搭理老赵,自己进去宿舍。但关上宿舍的门,却长长呼岀一口气,他真头痛,该怎么料理码头的事,尤其是收服老赵。他点上香烟想了很久,没得出自以为最妥善的方案。
宋运辉当然是最想冯工居正,奈何冯工扶不起。只有黄工和老赵两个选择。若是单纯从他个人角度来选择,当然选黄工,黄工虽说也是老马的人,可到底是性格稍微含蓄些,容易差遣。而若大公无私地从工作角度来选择,最好是选老赵,老赵这人能自觉做事,能鼓动手下做事。但这样的人是把双刃剑,老赵能鼓动大伙儿猛干,当然也能鼓动大伙儿歇火。若把老赵扶正,宋运辉想,他以后工作中有得头痛了,但也有可能,他可能轻松了。
宋运辉继续点燃一支香烟,又想到事情的反面。如果不扶正黄工,或者如果不扶正老赵,又将出现何种状况?看得出,黄工与老赵都对正位志在必得,扶正一个,毫无疑问对另一个就是沉重打击。沉重打击之下,黄工与老赵又各将做出何种反应呢?宋运辉想到老赵刚刚的“情绪”说,忽然展颜一笑,不错,老赵的火力,够老马头痛的。想到这儿,宋运辉忍笑将手中才吸了四分之一的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放心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