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梁大后来再提,梁父只一句“好好吃饭”。梁大是个傲气的,能如此厮缠已经不易,立刻不再提起。于是话题转入其他海阔天空。除了梁思申这半个毛子,其他都是中文底子扎实、见多识广的人,大家今晚聊的是老上海在这几年的变迁,梁思申只能旁听。梁母与李力聊得兴致勃勃,梁父也是,弄得梁大没趣,心说李力这是存心讨好小七的父母。梁思申也感觉到了,于是邀梁大出去现场踏勘那家项目旁的服装厂,看了之后,更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等两人绕一大圈终于回来,却见车子旁边停了另一辆车子,一个人哈哈笑着走出来,正是李力。
“我知道你们肯定逃来这儿。怎么,梁小姐有兴趣?”
梁思申笑笑:“对你们的项目没兴趣,但是对这块地有兴趣。”
梁大也微笑:“你想虎口夺食,那是不可能的。”
李力却道:“梁小姐如果愿意合作,我们可以更改计划,扩大规模。不过一千万人民币并不……”
梁思申一口打断:“两千万,而且是美元,李先生可以给我什么待遇?绝对控股?”
李力一时无法应答,他现在只能设定梁思申说的两千万美元是真实的,可他又怎可能让梁思申绝对控股。他微笑道:“我回头召开公司高层会议讨论,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建议。”
梁思申给李力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要求梁大送她回去宾馆。李力提出反正倒时差睡不着觉,不如逛逛夜上海,梁思申拒绝了。回来路上,梁思申对梁大道:“大哥,其实你没控制着你们的联盟。”
“资金都是我在控制。”
“可即便是我,都可以说出无数合理办法转移资金,让你无从管起。看到没有,今天他说起想跟我合作的时候,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样子,没你什么事儿,你纯粹是李力的融资工具。”
梁大一时无语,默默开车。好一会儿才道:“这样的合作有什么不好?我不用操心别的,拿我应得的一份。”
“我只是担心。顺风顺水的时候当然互惠互利。但是对于操作难度高,操作周期长的项目,你融资来的那些钱可危险了。别人可以丢卒保车,你呢?”
梁大想了好一会儿,道:“我想想。”但又不死心地问一句:“你的两千万美元?”
“试探李力的。喂,你已经被李力吸引住,我们可是旁观者,三思三思。”
梁大答应,但一颗心却是在利润预期和风险预期之间徘徊。
梁思申见此真是恨煞,恨不得伸手敲破梁大脑袋,强行灌输风险意识。回到宾馆郁闷地一边整理行李箱里的东西,一边跟父母谈起她的发现。她兀自发表高论:“梁大作为梁家第三代,生在父母羽翼下面,从来一帆风顺,他不知道做事之前,最先应该考虑的是留下逃生的后路。他现在没风险意识,将那么重要的资金支配权交在李力手里,万一市道不好呢?李力可以打包走开,他可就害死自己,害死梁家第二代。他不吃苦头不知道后路的重要,我怎么提醒他都没用,他只看到丰厚的利润预期。利润固然重要,可是大灾大难之下能够脱逃那才算真本事,真收获。梁大那个新项目起码需要两年,两年里面会出现什么波折,他真一点不考虑吗……”
梁思申对着大皮箱发表演讲似的说得兴起,一点没留意到爸妈两个的眼光在半空剧烈碰撞,交换着惊异、忧虑和关心。终于梁母打断女儿发言,道:“囡囡,那意思是你吃过苦头知道留后路了?你一点都没跟爸妈讲,你还一直跟我们说你在美国花好朵好的,是不是那年与外公官司之后……”
“没……”梁思申本能地否认,可说出之后才想到自己刚才的长篇大论里面泄露了一些在美国独自生活的艰辛,“其实没太大问题,外公给的钱够我读完大学,但我那时候有些担心万一毕业找不到工作呢?别的同学都有家可以依靠,我却是可能连回家飞机票都得担心。因此我开始学习怎么增值我手头的钱,幸好后来mr.宋帮我,他帮我做进口。手头钱多了再去炒作钱,心态就完全不一样了,其实也没什么辛苦。”
“可你都没跟爸妈说。”
梁思申忙笑道:“又没多长时间,只有中学最后半年等待官司结果,和大学第一年有些心慌,后来就顺了。再说我的同学们都很好,他们都鼓励我。你们看,只用这么短短时间换取我现在的坚强,不是很合算?”
梁思申越是说得轻松,做父母的听着越是伤心。梁母索性抱住女儿哭泣,惹得梁思申都觉得自己委屈起来。
“爸爸,快劝劝妈,我现在有目共睹的好,没什么可伤心的,这是真的,真话。”
“可是,我们当爸妈的其实更喜欢看到孩子笨笨的……”但梁父很快就看到女儿急得想跳的神情,连忙改口道,“行了,不说这些,我们还是说说笨笨的梁大。囡囡你的心意很好,指出的问题也是相当尖锐,切中要害……”
“又来了,先来几句肯定,再来个但是,改不了的职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