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东宝依然沉默地听着,间或地,只是伸手将韦春红穿在外套里面的衬衣的领子拉了一下,想要替她扣住领口纽扣,都没其他动作和脸部表情。他失望,彻底地失望。韦春红的叙述虽然解了一口他刚才差点咽不下去的气,可他依然失望。除了忠富和红伟,哪个人是真正体会到他这么多年的良苦用心?那帮人,看到的都是利,唯有利。也唯有利,忠富和红伟悍然出走剥夺的利,才能让他们认识到,缺他不可。他的用心竟然没人看到。
他关在里面半年多的所有想头,竟然都错了;而他那么多年的用心,竟然也都错了。
韦春红担忧地看着雷东宝的沉默,终于忍不住逼问:“东宝,你在想什么?你说句话啊。”
雷东宝还是等了会儿,才道:“不说小雷家的事,你看见士根,要他回去。说说你,饭店搬到市里,生意好不好?”
韦春红实事求是地道:“市里好饭店多,又是做出名气的,人家都冲那儿跑,我的不突出,只能勉强维持。”
雷东宝现在也只能束手无策:“委屈你了。”见韦春红点头,再看韦春红憔悴的脸,他别过眼去不要看,道:“我那些钱,你都取出来,把饭店好好搞搞。我没多少钱,你全用了吧,反正在我里面也用不到。”雷东宝本来不想说那么多,但怕他不说明白,他老娘阻止韦春红用钱,只好啰唆到底。
韦春红点头,叹道:“我看看。”但心里暖暖的。因知道雷东宝不是个甜言蜜语的,但他的行动够说明问题。他们只是半路夫妻,而且还没孩子,韦春红想都不愿想恩情比海深什么的,她看得太多,才不会轻信。雷东宝能做到这样,她够领情了。
雷东宝却起身道:“你们回吧,早点回去,晚上还赶得到家。以后没事不用来看我,我在里面挺好,不吃亏。”
韦春红却是恨不得拉住雷东宝,再好好看个清楚,可没办法,这毕竟不是寻常环境:“东宝,我给你存了五千块钱,你别省着用,多买些好吃的。”
“知道了。”雷东宝转身走了,没过多犹豫。但临到门口,却又转身,嘱咐一句,“你给我守住啊。”
韦春红一愣,饶是她伶牙俐齿,此时也说不出话来,看着原本宽阔得跟门板似的雷东宝的后背,现在瘦成半掩的门,而那半掩的门又在她眼前消失,她心中好一番甜酸苦辣。此时身边雷母的哭声又起,她也忍不住了,跟着一起哭哭啼啼,搀扶着一起出去,两人竟是因此同一条心了。
雷东宝则是失望之上再加失望,今天所见所闻,没一件是称心的。不说小雷家的,就说老婆,想了那么多天的女人,今天见了却跟见到老娘一样没感觉,怎么脸上都是皱褶,知道她辛苦,但是……他还是失望。
而对小雷家,他那一手开创起来的天地,他除了冷笑,只有冷笑。他以前原来一直是傻瓜。他竟然要到今天才看清楚,他屁都不是,只有他对小雷家全心全意,没有小雷家对他的全心全意。可是小雷家是他全部的心血……
雷东宝才刚到劳改农场,暂时还没被安排工作,与老娘等见面回来,犯人小头目安排他擦楼梯。要是在大半年之前,谁敢要他做这等啰唆事,他一早端起脏水盆兜头扣下去,但现在他连马桶都刷过,擦个楼梯又有何难,而且雷东宝今天异常配合,一句废话都没有,拿起抹布就奋力擦洗,那架势,就跟以前在部队时候想争做先进分子似的积极。小头目看见还觉得这样子挺合理,知道雷东宝刚才见媳妇去了,新犯人见媳妇还能有什么好事,肯定对方想跟他掰。天雨逢屋漏,谁这时候还能开心起来。
雷东宝机械似的擦着栏杆,心里反复思考韦春红带给他的些许信息。所有的信息,除了宋运辉帮他减轻刑罚一项,其余都令他大大失望。他选的管家雷士根竟然不对,为什么?以前他经常出差、偷懒,可只要村里有雷士根在,就不会乱套。而大家也信服雷士根,全村除了听他的,就剩听雷士根的。怎么他一出事,雷士根就压不住了呢?还有红伟、忠富。这两个人终于让小雷家人认清他的作用,可这两个人也把小雷家的半壁江山毁了。雷东宝想着又是心痛,那是他多年心血打下的江山。
可才心痛一小会儿,雷东宝就想给自己一巴掌,那帮没良心的,他还心疼个啥?可想着想着,又心痛了。那是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啊,他这么多年一门心思地经营,一颗心全扔在小雷家,他没儿没女,小雷家是他的命根子。看现今连福利都发不出,一半实业倒塌,他岂止心痛,简直是滴血。即使事实证明小雷家离了他就不能活,可他依然高兴不起来。雷东宝的心矛盾着,冲击着。原先的冷笑,几桶水擦下来,变为伤心。
雷东宝晚饭后躺在新人不该有的不差的床位上,看着外面黑暗的天,不觉想到当年小雷家的老书记。这个时候他终于能够理解老书记为什么会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