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伟摇头:“没有。去年你待里面的时候,我们给组织去镇工办学习什么修改后的《商标法》,上面老师说的这也能管那也能管,可真做起来,哪儿都管不住,谁管你‘澄峰’‘登锋’啊,我们还算是名气小的,人家中华鳖精一出来,现在全国满地开花都是各式各样的鳖精,国家哪儿管得住?”
雷东宝奇道:“《商标法》?怎么说?”
红伟笑道:“这还真说不清,要不书记问问小三,他那天硬要跟着去听课的。”
小三是红伟的族人,他们史家人在小雷家属于少数民族,等红伟得势才抖起来。小三当年靠着红伟的关系拿到公费读大学的名额,是唯一读财会的男性,当年没少被人讥为娘娘腔,如今则理所当然是新人团中的一员。今天被红伟举贤不避亲,雷东宝立刻就想起这么一个人。这小三他印象深刻,做事干净利落,说话简明扼要,虽然眼下雷霆的财务经理被镇里派下来的老会计占着,小三只是普通一员,可雷东宝有事都习惯找小三。没想到小三是个好学上进的,连法律都懂。
等送走红伟,雷东宝就站到门口路上扯着嗓门大喊:“小三,小三,来我家,快。”
雷东宝几嗓子下来,小三没出来,小三爸飞快地推着车子从一条小路拐出来,老远就气喘吁吁地道:“书记,小三还在工地,我这就去找他,你稍等会儿。”
雷东宝应了声“去吧”,就旋回自家房门。韦春红大概是有空了,打电话来聊天,雷东宝三言两语就打发了,他不是个聊天的好手。
一会儿小三来,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本来白皙的一张脸因为最近跟着新人帮混工地,晒黑不少。虽然来得匆忙,但气定神闲,没他爹从家门出来就气喘吁吁的相势。雷东宝这回有意冷眼旁观,忽然感觉小三有些宋运辉的意思。他让小三坐下,还是小三拿起茶几边的热水瓶给雷东宝倒了水。这点就不像宋运辉了,宋运辉的谱儿一向大得很。
雷东宝的注视,害得小三进来时的气定神闲难以保持。雷东宝不为难他,道:“我们登峰电线的商标是怎么回事?”
小三奇怪雷东宝问他这个问题,就道:“我们这商标是自己说的,没去工商注册。意思就是,如果有人把登峰拿去用,法律不保护我们。如果别人抢先把登峰注册了,我们以后还不能再用登峰。”
雷东宝听了惊异,奇道:“我们用了那么多年都不算?市面上谁都知道登峰是我们家的啊。”
小三认真地道:“法律只认你注册没注册,没注册就不保护。”
“噢。”雷东宝点头,这话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他把这归因为当年镇里培训时候他坐牢,没法知道,“那么说,人家叫什么‘澄峰’电线‘登锋’电线的话,我们都没办法了?那赶紧去注册呗。”
小三道:“是的,得赶紧注册,不过听说注册得花一番功夫。没注册前人家想叫什么我们理论上是管不着的,他们就是明火执仗地叫登峰,我们也只能私下解决。”
雷东宝听着连连点头,道:“我明天把你抽出来,专门做商标注册的事。财务照做,忙不过来拿回家开夜工。然后你再告诉我,等我们注册后,我们该拿那些杂毛澄峰啊登锋啊怎么办。”
“要通过政府帮忙,通过法律手段,比较烦琐,还得看我们在政府那边说不说得上话。”
“噢。”雷东宝继续点头,小三这么说,比红伟说得可清楚多了,“你这么晚在工地干什么?”
小三没想到雷东宝下一句就把话题转开,愣了一下才道:“帮他们看着进程,随时修改计划,免得各方配合不上。”
“那不是调度吗?”
“是啊。我心细,他们相信我。”
雷东宝又是点头,鼓着嘴看了小三会儿,道:“原来是你在调度。”这回新人出手,大家,尤其是正明,都在等着看新人们手忙脚乱的好戏,可那好戏不多,有也是客观原因造就,而非新人们的责任。原来是这个小三背后在做调度,看不出来,平时都看他待在财务室,不知道他还混调度。“你懂工程?”
小三被雷东宝的牛眼盯得背脊直冒冷汗,硬撑着一口精气,道:“不懂。不过我管了几年财务,为了合理调度现金,不让钱少的时候跳脚、钱多的时候睡银行,我一般都核计着厂里的生产计划调度资金。多算算好像也摸出点门道来,工程也差不多,只要环环相扣,查仔细点,一个环节都不让落下就不会错。”
雷东宝其实一向挺讨厌小三说话不紧不慢、娘娘腔的调子,可今天听小三说话却很喜欢。小三说的计划,以前宋运萍做过,宋运萍也是个细心的,几乎是一个月前就能给雷东宝一个计划表,让雷东宝照着用钱。雷东宝肯对宋运萍百依百顺,那时财务风调雨顺。他有些想知道小三究竟做了些什么,就道:“你说的财务计划,放哪儿?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