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下了外公和可可,他跟红伟去小雷家。但宋运辉心不在焉,他已经准备调整思路,将来此献计献策改为纠正雷东宝的不良心态。红伟则是一路感谢,又不断告诉宋运辉现在小雷家的困难,以及村民对雷东宝的误解。
宋运辉从来就没指望村民能服服帖帖,有议论才是正常。他听了半天,看到面目全非的小雷家出现在眼前,他这才能将看过的报表、梁思申的描述和小雷家的发展联系在一起。他让红伟停车,步行走进村子。红伟后面缓缓跟着,开着车窗大声指点给宋运辉听,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
宋运辉自己是做工程一步步进阶的,看着这么大规模的安装场面,又想到红伟找杨巡所说的技术人员纷纷离职,他连连摇头,安装工程千头万绪,需要一个极其内行的领导班子,类似小雷家的现状要搞好眼前这一大摊子,他凭经验觉得难。他又回头向红伟确认:“你说的那个技术骨干没回来吧?”
红伟道:“那个没回来,但等我回来,工程师又走了三个。”
宋运辉点头,心说即使资金不出问题,这么大规模的安装工程也肯定是问题不断,进度必然是跌跌撞撞。没想到小雷家搞了十多年,至今依然保持土法上马的风格不变,这种管理意识,若不是过来亲眼看了,还体会不到。
路上照旧的脏,风吹起来扑面的细灰。宋运辉且行且问,红伟将车子开到空旷处也停住下车,跟着他一起步行。他们不急着去雷东宝家,两人一起先将几家工厂大致绕了一圈,才往回路走。
红伟避开来来往往的村人,轻声问道:“宋总,你看呢?怎么救才对?”
宋运辉摇头,“没救”这两个字在舌尖转个圈,又咽回去:“需要动大手术。”
红伟却松口气,道:“只要还能动手术就行,等下我让其他几个人也一起来听你指点。”
“不敢说指点,红伟哥,我们讨论。可是……我担心的是大哥,他能不能转变观念。”
“书记说你曾叫他削掉一半产能,组织最精锐力量强攻,他说他绝不。”
宋运辉笑:“以前我没号脉,乱开药方。红伟哥暂时不要请其他几个,还是让我跟大哥单独谈谈。”
“好,你们慢慢聊,我让我老婆做几个菜。”
宋运辉点点头:“大哥会发动群众,却不大会团结群众,幸好还有红伟哥你这样的兄弟朋友不离不弃。呵,门口的树都长这么高了,你们都没钥匙?”
红伟站门口打门再三,又仰头叫好半天,都没听见雷东宝在上面有任何动静。宋运辉仰头站着想,雷东宝究竟是真没听见,还是假没听见?这时候他注意到,雷东宝家的窗户还是过去的那种老式木框窗,风吹雨打,木框上的油漆早已脱落,老旧不堪。而周围其他人家的大多已经改头换面,换成铝合金窗。宋运辉想,雷东宝或者是做人不拘小节,也或者是跟不上时代,但总之是对潮流变化不敏感的。
不断有人听见叫喊声探出头来瞧,又看到红伟身边的宋运辉而好奇,好多人认识他,自认有头有脸的就赶紧过来握一下手。但来人如士根、正明者,都秘密小心关注着宋运辉的神色,揣测他与雷东宝的互动。毕竟宋运辉自雷东宝释放后,再没来过小雷家,今天还是第一次,但细心的来人也从态度较以前和蔼可亲的脸上看出宋运辉更加权威,因此更加留意宋运辉的一举一动。
宋运辉可比雷东宝细心得多,他跟每一个说话握手,都是不加掩饰地观察着握手的人,一圈儿下来,他对红伟道:“还没应声?”见红伟摇头,他断然道:“砸块玻璃,谁爬进去开门。”
小三连忙找砖头砸碎玻璃,又举起另一个精壮小伙子,扒开插销,翻窗进去,将房门打开。宋运辉当即走进去,拍拍那小伙子的肩让他出来,他跟大家说声不好意思,就关门落锁将自己关在门内。他心里有个不好的推测,他怀疑雷东宝装醉避他,估计让大伙儿活捉现场的话,雷东宝这傻瓜本来现成可用的宋氏虎皮大旗就此失效。他有时还真厌憎雷东宝,可让他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给雷东宝没脸,他做不出来。那么,就关上门,做成人民内部矛盾。
他走上二楼,就听到楼上鼾声如雷。循声源找去,见雷东宝大冷天手臂露在外面手掌放在脑袋下面正睡得痛快,模样就跟图画中的放牛娃似的。宋运辉看清楚这些,转身下楼,开门对外面还站着的众人道:“有什么办法解酒?”看到雷东宝是真醉真睡,宋运辉心里释然,虽然依然清楚雷东宝明知他来却喝醉,无非是借喝醉不与他面对。
正明笑道:“书记喝醉了叫不醒,叫醒了也没用。”
宋运辉道:“以前不是号称千杯不醉吗?我记得他中午喝醉午睡一会儿就可以上班。”
红伟如实道:“书记现在酒量差了点,喝醉了也比过去爱睡。有次喝醉了我们没注意,他自己滑桌底下躺着睡着了。”
“得睡多久?”
红伟看向小三,小三道:“现在书记只要喝醉躺下,一般都得第二天早上才起,不管是中午喝醉还是晚上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