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元静亭一直没有给宝儿设灵牌,更没有因为宝儿的事影响他的春闱!他本来还以为……却没有想到,元静亭应该是那时已经知道了宝儿没有死!
是了,自己寻不到宝儿刚回京下船的时候,元静亭不设灵堂,说什么“一日没找到尸身,宝儿就一日未死”,当时他气极攻心,只以为元静亭是在自欺欺人,或许,这其实就是元静亭的隐语?
宝儿没有死,还生了两个儿子!宝儿给他生的儿子……只是为什么,宝儿要这样狠心地躲着他?!如果不是宝儿放了话,元静亭瞧着他那时大病一场又怎么会硬是没有说出真相?
元静姝,元静姝!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元静姝刚净了手,就忍不住鼻子发痒连打了三个喷嚏,又夏在一边净着手,忍不住笑了起来:“都说一想二骂三念叨,指不定谁在念叨着太太了。”
这不年不节的,谁念叨她啊?元静姝白了又夏一眼:“索性我再打一个,凑四个算染上风寒得了。”
又夏连忙往旁边“呸呸”了几声,嗔怪了一句:“太太这话怎么说的,哪有咒自己得病的?”隔着窗户瞧了瞧门外,转头跟元静姝回禀,“太太,夏二春那四个还杵在门口等着呢。”
到底是同袍,这共过命的交情确实不一样。元静姝取了帕子揩净了手,挑开门帘子走了出去:“夏二哥,你们放心,里面那人没事儿了;不过你们得留下两个来守着他才成。”
她这院里尽是女人,唯二的俩男的就是那两个吃奶的娃儿,这病号手术虽然动好了,但是平常起居都要人贴身照顾呢,自然还是让这些爷们儿自己来照顾才方便。
王铁牛立即应了:“苏大夫你放心,我留下来照顾我兄弟!”
元静姝刚一点头,夏二春冷不丁就在她跟前跪下了,结结实实给她磕了一个头:“苏大夫,多谢你救了栓柱一命!”
他一跪,王铁牛几个也立即跟着跪下磕了头。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元静姝没想到这几个会来这么一招,连忙伸手去扶:“起来起来,医者救人乃是本分,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夏二春却死硬跪着不肯起来:“苏大夫,我们不能起来!”
元静姝眨了眨眼,看向夏二春:这算怎么回事?这瞧着像是还有别的事啊?
见元静姝一双清亮的杏眸静静看着自己,夏二春先是一慌,觉得自己这样强请不好,有些逼迫的意思,但是想到大将军刚才跟他说的话,心里又是一阵踏实:
“苏大夫,这些天我们已经跟蛮族开战了,你这会儿救了一个栓柱,可几天后不定还会有多少个兄弟像栓柱这样受了伤呢……”
元静姝不由气笑了起来:敢情瞧着自己的医术,这几个还赖上自己了!
“二春,咱俩虽然是半路里的乡亲,不过平常两家的情分也到那儿去了,有些话我也不瞒你就直说了。”元静姝只微一转念,就露出一副为难的神情,“你们要是有兄弟受了伤,只管送到我这里来,但是要我去当军医,这事儿可不成。
一则我虽然是大夫,但是毕竟是女子,进军营不合适;二则我这儿还有大宝、二宝两个呢,这两个丁点大的人儿哪里能离了娘?我也舍不得离了他们啊;三则,我这些年也是自在惯了的,进了军营就要服从军规,二春你这不是为难我这么一个弱女子吗?”
要是往常,元静姝这么一番话说出来,夏二春指定得面红耳赤,羞愧得想找条地缝儿钻进去,只这会儿他刚被沈烨洗脑成功,满脑子想的都是营中那些受伤的兄弟,听到元静姝推拒,“咚咚咚”又磕了三个响头:
“苏大夫,二春知道这是为难你了,以后你对二春要打要骂,要杀要剐都由你,只求你这会交战的时候,暂时委屈这一段日子。
跟栓柱一起回来的还有好些弟兄,一个个都跟血葫芦似的,军营里几位大夫倒了好些药粉都没止住血,只用了一捻儿苏大夫上回送我的那药粉,那血就止住了。
以前我们是不知道,今儿看到了,才觉得那些因为失血太多死去的兄弟死得冤啊!还有像栓柱这样儿,他家里婆娘也是怀了身子等着生的,要是知道男人死了,你让她孤儿寡母地怎么活……”
夏二春还在说着,王铁牛已经哭了起来:“苏大夫,我王铁牛求你了,我是攸县来的,以前同乡的二三十个一起过来当兵,这会儿就只剩得栓柱跟我两个了。
要苏大夫早在我们军营当大夫,我那大半同乡指不定都能活下来!苏大夫,我们这一条命丢了不怕,可是想到我们要是去了,身后的家人可怎么办啊?”
当兵都是抽的青壮,一个家没了壮劳力,本来就跟缺了块天似的,要是这壮劳力还死在了战场上,就是朝廷发了抚恤银子,那家里也跟垮了天似的……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元静姝脸上不由露出了恻隐之色来。
她想得到,就像夏二春家里这样的,如果夏二春出了什么事,夏家婶子和夏家嫂子估计这一辈子就没有什么活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