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中年人难得地开心笑起来,很久没有跟人这样相互调剂且有趣地聊天了。他忽然间按住明台手上的书,明台放开手,让中年人把书拿起来。
“《西印度毁灭述略》?”中年人翻看书目,问,“讲什么的?”
明台答:“有关殖民主义的暴虐,西印度将渐渐失去原有的姿容。”
“你去香港做什么?”中年人合上书问。
“我是学生,除了读书,还能做什么?”
“如今很多大学生都在四处流亡,读书人不是南下潇湘,就是西去巴蜀,你为什么去香港?兵荒马乱的,走这么远,家里人不担心吗?”
“我家里在香港有一家财务公司,想叫我顺便过去看着。”
中年人问:“一边读书,一边照顾生意?”
“是。”
“你身手不错,哪里学的?”中年人不经意间转了话锋。
“我在西洋剑术馆练过剑术和拳击。”
“时常打猎、骑马?”
“对,有空会去乡间打猎。”
骑马、打猎是一种贵族生活方式,看起来,面前这个人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少爷”,中年人想。
“令尊是?”
明台的身子微微前倾,答:“家父明锐东英年早逝。”
“明锐东?”中年人已经知道面前的年轻人是谁了。他愈加来了兴致,“你大姐叫明镜,是明氏集团的总裁?”
“是。”提到姐姐的名字,明台坐得更直了。
一组细微的动作,让中年人感觉到明台对家庭的重视,他很满意。此刻,王天风绷着一张脸,走进贵宾舱,他低声附耳在中年人跟前说了些什么,中年人点点头。明台只略微听到一句,那杯酒已经送他上路了。
明台眉目间朦胧起来。
王天风直起身,问明台:“你怎么知道酒里有毒的?”
“您的眼神是在审问吧?”明台的目光挑衅起来,“我很反感您的目光,所以,我不回答您的任何问题。”
王天风的脸色铁青,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当面冒犯过。中年人笑起来,说:“天风,来,你也坐下。这位小兄弟毕竟救了我的命,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就略为迁就一下。”
王天风低头说:“是,老板。我还是站着吧。”
中年人并不勉强自己的属下,他和颜悦色地对明台说:“我呢,有一句话想跟你说。”
明台见他大有礼贤下士且推心置腹之态,于是很诚恳地说:“您请讲。”
“你是一个有‘个性’且有‘悟性’的人,你张扬极致的背后隐藏着忧世拯民、奋进求成之心。”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那一本《西印度毁灭述略》,说,“卢沟桥一声炮响,我们的民族陷入战乱和离乱中,生当乱世,你有才华,为什么不把深藏在内心的呐喊和忧愁化为实际行动呢?”
明台听出了他弦外之音,他说:“经济也可以济世。”
中年人还击道:“国家的基石已毁,你为谁去搞经济?夕阳垂地,大河血流,抗日无分楚河汉界。你的本领可以化为经济济世以外的抱负。原则上,看你自己,是愿意做一个芸芸众生里披了保护色的‘逃兵’,还是做一个看不见的战线里孤军奋战的勇士。”
看不见的战线里孤军奋战的勇士?明台顿时了悟。他们是间谍,为国家、为政府工作的特工。
明台心动了。他开始真的犹豫起来:“可是,我能力有限。”
“你说到了能力。好,我问你,你怎么看出我的酒中有毒的?”中年人顺势而问。
“很简单,那瓶红酒是开过的,我无意中闻到服务生手指上沾染的红酒香气。”
“他一直在倒酒,沾染上酒香,无可非议。”
“他给您倒的是‘法国之吻’,这酒香气很特别,清香、淡雅。他餐车上有红酒他不拿,他开了餐车柜特意替您拿了一瓶出来。而且,他倒酒很麻利,是特意训练过,而不是优雅,长期为客人服务那种。”
“就这些?”
“他为您倒酒的时候,手指在颤抖。”
“所以你判断他下毒?”
“我没判断,我只是觉得有异常。所以试着让他自己先喝一口。”
“毫厘间发之辨,这就是你的能力。”中年人说。
明台感到有一股血液正在冲击自己的脉搏,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婉拒的话:“我怕自己做不来。”
“你不是不能做,也不是不宜做,而是不肯做。”中年人的口气忽然变得沉重起来,“事实上,你已经做了。”他的目光回扫了一下贵宾舱外。明台知道,他指的是那具应该还冒着血气的尸体。“你救了我的命,就是我的兄弟。你愿意跟着大哥走吗?”
明台冲动了,他说:“我愿意为国家效力。”
中年人终于露出微笑,他抬头对王天风说:“天风,我把他交给你了。好好带。”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