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戴笠听完这话,脸上绽出笑容来,在他心里,明台口中这一声大哥,非他莫属,舍他其谁!
戴笠发手谕:“毒蝎淋漓血性,忠勇可鉴,特委任毒蝎为军统上海站行动组组长,接到命令后,三日内赴任。盼坚忍奋斗,为国建功。”
夜晚,小树林里一片寂静,隐约有铁镐声和树叶的簌簌声,王天风的军靴踏着落叶和泥土,顺着铁镐声走来。
明台正在帮于曼丽挖泥坑埋东西,什么绣鞋、手帕、青布衫,凡沾了过去锦瑟痕迹的物件、首饰,全被二人一镐一镐铲进泥坑里,狠狠地敲打平了。
再没有锦瑟这个人,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了。
于曼丽下了决心,永远与锦瑟决裂,因为锦瑟死了;永远与于老板的情感不再有交集,因为于老板死了;永远都不再记得什么养父,因为养父在她心底也死了!统统去死吧!
王天风依旧觉得明台与于曼丽实在可爱。经过了这么大一场生死洗礼,稚心不改,当真埋了旧痕迹,就能忘旧吗?
但愿能吧,他想。两个孩子能做到这一点,实属不易。
于曼丽看见了王天风,吓得往后一哆嗦。明台发觉有异,回头看到教官,扔下铁镐,小跑过来,立正,敬礼。
“陪我去走走。”王天风说。
“是。”明台跟着王天风向树林幽静处走去,他的手伸在背后,给于曼丽打了一个“休息”的手势。
于曼丽的脸上露出微笑。
明台不回头也能感应到搭档的笑容,于是,他嘴角上扬,面带几分自得。
王天风和明台沿着萧萧落叶铺满的小径,走在寂静的山林里。树梢上不停有水珠滴落,湿气很重,空气里裹着新翻泥土的香,军靴踩在泥上,一踩一个脚印,很新鲜的痕迹。
“明天你就要离开这里了。”王天风口气很淡,但是,明台能从这淡淡的口吻中听出老师的“难舍”之意。
“恨我吗?”王天风问。
“怕您。”明台由衷地说。
王天风失笑道:“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
“记得,在飞机上。老师盛气凌人。”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目中无人。”
明台笑起来,依旧很纯很优雅。
“会想念军校的生活吗?”
“会。”
“军校里的人呢?也会偶尔想起吧?”
“会,除了您。”
“一枪衔恨?”
明台低下头,不作答。
“我在军校里,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孩子。有的送到了秘密战场,有的送到了郁郁葱葱的荒冢里,有的送到了血火纷飞的战壕。这些孩子有的敦厚,有的清婉,有的温和,有的烈性,都是好人。就算有贪生怕死的,也是好人。他们只是生错了时代,来错了学校,找错了对象,走错了一步。我的心也是肉长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送走你们,最难熬的就是等待,有的时候,等来你们立功的喜讯,有的时候等来你们失踪的消息,一旦失踪,你们的骨头和血屑,你们的头发和指甲,我都不可能碰到,那个时候,我就会到荒冢去,看看埋在那里的孩子们……”
“为什么不让我们都战死在沙场呢?采取这种极端残忍的方式来考验……我们。是人,谁不贪生呢?”明台说出心里话。
“是啊,我把贪生怕死的孩子送出去,会带来什么后果呢?一个贪生的孩子,会毁掉我们整个行动网;一个贪生的孩子,会图自保出卖组织。你们一旦走出这个门,所有的危险都是真的了。行动中无所依凭,没有后援,精神上人格分裂,备受摧残,时时刻刻置身于险境。死亡,对于你们来说,就变成家常便饭了。稍有不慎,就会自我毁灭。一个优秀的特工,唯一的生存根基,就是不畏死!唯一的生存法则就是谁也别信!甚至,包括自己。”
明台深受感触,同时对王天风制伏自己的一系列手段和谈话感佩折服。他心底油然而生英雄惜英雄之意。
王天风从手腕上取下一块看似很名贵的手表,明台认得,那是一块瑞士表。
“这块表,是我所有家当里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礼物。送给你。”王天风说。
“我从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表也不例外。”明台看似很不给老师面子。
王天风无语。半晌,他说:“那就留着做个纪念吧。”
“压箱底,您不介意吗?”
“不介意。”
“好吧,我收下了。”一副勉为其难的口气。
“你没有什么要送给我吗?”王天风知道明台给自己买了一套西服。
“原来有的,可是,我改变主意了。像老师这样清廉如水的人,我就不贿赂了,免得挨军棍。”
“你按我的尺码买的衣服,你能穿吗?”
“能啊。等我老了,发福的时候穿。”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