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正常现象,就像是梦境的,中途会有断点。”
迷迷糊糊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一套单耳咖啡杯碟,白色杯体上印着灰色的“time”字样。声音是从哪边传来的?他支起脑袋,四顾一番,发现自己身处一家餐厅内,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先前遇到的少女。
“你靠的是惯性。”少女开口说道,音色与之前的声音完全一致。要是光听声音的话,她与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并无二致。只是那双大眼睛蕴藏着非凡的深意,教人不敢小瞧这面庞可爱的少女。
“鬼魂本身并没有五感,你能看能听靠的都是惯性。现在距离我们上次相遇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还记得这五个小时里自己做过什么吗?”
他完全不记得,甚至怀疑这五个小时是否真的存在过,如同喝酒断片一般,记忆出现了空白的断面。话说自己是鬼魂?他仍然不敢相信这一事实。然而直觉告诉他,少女的话绝对可信。人生经验与直觉相悖,换做从前他会毫不犹豫选择经验,怪异的是,少女似乎有着独特的气场,令他克制不住去信任她。突然,他想到了一个验证方法,于是伸手对着咖啡杯捏了两下。依照他看过的某些文学作品中的描述,鬼魂是没有实体的,应该碰不到杯子。
实际上,他内心深处早就倾向于少女的话,所以验证的结果倒也算不上意外。自己的手指碰不到杯体,不过不是从中穿过,而是无法触及。手指与咖啡杯之间始终隔着极细微的距离,就像是磁铁的同极,相互排斥无法贴合。嚯,多么奇妙的!他感觉自己早已成型的三观正在一点点崩塌。
“其实你可以碰到杯子,只需要放轻松,别把注意力集中在咖啡杯上。当你对自己产生怀疑时,你就做不成事情。这就是鬼魂的特性。”少女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可惜没时间让你尝试了,先跟我来,边走边说。”
少女起身,旋即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重新坐下说道:“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海不眠。”
“我叫”他在脑海中竭力搜寻自己的名字,结果自然是徒劳无功。
“你早就忘了自己的名字,还是我告诉你吧,你叫狗蛋。咳咳,开玩笑的,你叫”海不眠稍稍歪着脑袋,沉吟片刻,“顾典。”
“顾典。仅仅是巧合吗,我名字的首字母简称和狗蛋一样?”他略带无奈地摇摇头,看来少女的话未必完全可信。
“就是顾典,想来你死的可惨了,被七八辆大卡车挨个碾过,整个人就跟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碎了一地呢!”海不眠故作悲痛,嘴巴轻轻嘟着,瞪圆无辜的大眼睛盯着他。
少女故意作弄的神态颇为滑稽,他忍俊不禁,可笑意还没来得及浮上嘴角,就蓦然回想起来那令人不愉快的瞬间:先前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在少女这对瞳孔里看到了凄凉的血色。那血色似乎不是瞳孔本身的颜色,而是所见之景在瞳仁中映照出的影像。于是他细细地观察海不眠的瞳孔,所幸这次并没有发现异常。
海不眠被他的目光盯的心烦,别过脸轻声一哼,语气略为干涩:“看够了?该走了。”
说罢,她起身离桌,头也不回朝门口走去。顾典急忙跟上,慌乱中碰倒了咖啡杯。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一栋老旧的多层楼房前。海不眠掏出一串钥匙,打开楼体的铁门钻了进去,随即将门关上,把顾典堵在门外。
“来试试看,靠自己的意念穿过这扇门!”海不眠的声音透过铁门的缝隙传了出来。
铁门在顾典看来很是奇怪:这是一扇约两米高的铁门,完整地镶嵌在楼体里,因年代过于久远,门上的绿漆早已斑斑驳驳。看上去只需要轻轻一碰,便会哗啦啦脱落一地。然而,这扇门却不具备进一步的细节,如同隔着低分辨率的屏幕,细看时模糊一片。看不到落在门上的灰尘,也看不到细致的光影。
顾典深呼一口气,确切地说他并不用呼吸,只是习惯性地做了类似呼吸的动作,也就是海不眠所说的惯性。鬼魂作为象征着“虚无”的灵体,其本身不存在人体器官,更别提形、声、闻、味、触。然而,就像疾行的车突然失去动力一样,仍然能通过惯性滑行一段距离。**死亡不久的灵魂也可以凭借惯性像“人”那样游荡一段时间,不过随着时间流逝,疾行的车会渐渐停止,灵魂也会失去惯性的支撑。若是放任不管的话,将出现不可逆的恶性变化。
他猛一回神,发现海不眠正隔着铁门近距离看着他,不由吓得浑身一哆嗦。
“你太磨叽了!”海不眠边说边打开铁门,“快跟我来,那家伙应该要到了。”
说罢,她噔噔噔一路往楼梯上方跑去,顾典急忙跟上。狭窄的楼梯呈螺旋状往上延伸,若是想两人并行的话,必须有一方侧着身子。沿途没有窗户,白炽灯贡献着不足为道的光线,整个空间充斥着浓重的压抑感。
顾典紧跟着海不眠,趁着沉默的间隙问道:“我有一个问题:在我们俩互动的时候,旁人会不会觉得你很奇怪?”
“会,不过我习惯了。他们觉得我脑筋有问题,都会刻意保持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