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可以不用付出代价的。
喻文和她交易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明白自己将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现如今,她不过是早一点取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女鬼扭了扭头,顶着喻文的那副皮囊姿势怪异一步步往前走。
她早就看中这副皮囊了,也早就想过要取代他,原本是要等到换命之后,却不想出了些不要命的,将她逼到此番境地。
许是才住进这副身子里,尚且有些不适应,“喻文”走得十分别扭,四肢扭曲,半匍匐在地,眼睛死死盯着齐朗二人,手上拖着的长剑在地上化出一道血痕。
阵法中,姜湄觉得自己大概要被烧着了,她一边拼命用法术护着自己,一边又不得不去看齐朗二人,眼看着“喻文”举起长刀,一时情急,连自己都顾不上,将摄魂鞭直接甩了出来。
幽蓝色的光芒大盛,困住摄魂鞭,随即犹如火焰熊熊燃烧,将她魂魄都快烧没了。
月色下,“喻文”举起长剑,阴恻恻看着禾阿舒笑,而后血色长剑一挥,猛地砍了下去。
逃无可逃…
齐朗看了眼怀中的禾阿舒,垂眸朝她浅笑,而后猛然将她推出,毅然决然迎了上去。
山风起,杀气至。
“齐朗!”禾阿舒骤然清醒,伸手去抓,却堪堪错过他的衣角,滚落一旁。
无尽昏暗中,她的少年郎神色坚定,立在她的身前,替她将的刀光剑影悉数挡住,而后…
光芒大盛!
一只红色雀灵从他身上腾空而起,长鸣一声,响彻天地,随即撞向长剑,长剑应声而裂,掀起的狂风将“喻文”撞飞出去。
“雀翎…”
姜湄觉得自己大概是痛到极致出现了幻觉,阵法将她困得严严实实,甚至勾得她心神失守,她快要坚持不住了,灵魂被灼烧的痛苦当真难以忍受。
她摇摇晃晃,好似下一秒便要形神俱散。朦胧间,有人将她拦腰抱住,清清凉凉她忍不住贴了上去。
“大人…”
姜湄有些睁不开眼了,一双手无力搭了上去,“你怎么才来。”
她很痛,千百年未曾这般痛过了,连说出的话都有气无力,却在谢必安来了之后,能够安然昏了过去。
谢必安轻轻将她抱紧,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冰凉凉的冥气顺着她的额头往下,“睡吧。”
随即,钢刀出,横空一扫,将阵法骤然打破。他抱着姜湄,纵身一跃,落在“喻文”面前,面无表情看着他。
“喻文”抖了抖,连连后退。
钢刀再次腾空而起,拦腰斩去。
再落定,魂飞魄散。
姑苏城内,雨又开始下了,连连绵绵打在屋檐、窗台上,扰得人心神不宁。
木昭昭颤颤巍巍坐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丫鬟忘了关窗子,风一吹,窗子来来回回打在窗台上,一阵接一阵响。
屋子里空荡荡、冷冰冰的。
木昭昭长叹一声,扶着床榻边慢慢起身,四周有些暗,唯一的烛火也被夜里的大风吹灭了。无奈之下,她只得先慢慢摸索靠近烛台。
烛火冉冉而起,光芒有些微弱,风一吹,似乎就要灭掉一样。
木昭昭连忙护住,等蜡烛燃起来后,才敢松开手。她转身,想去关窗,却在昏暗的烛火下隐隐见着一人。
身姿欣长,丰神俊朗。
眼泪抢先夺眶而出,她有些看不清,连忙上前几步,却太过心急,险些摔倒。
她听见空荡荡的屋子里蓦地响起他的声音,一如几十年前,纯净温润,“昭昭…”
白羽束发,红衫飘飞。
她的少年郎,隔着时空长河、生死离别,终于再次站到她的面前。
像是从不曾改变,他清亮的双眸与她对视,而后垂眸浅笑,“昭昭,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你。”
木昭昭哽咽伸手,想要抓住他,却在碰到他的瞬间穿过,只余一手空气。
“这是我一缕的元神,”年轻的雀妖笑了笑,风轻云淡,“我大概没多少时间了…”
木昭昭捂住自己的嘴,眼泪不要命地往下掉。
“别哭,昭昭,人有生老病死,妖自然也有魂飞魄散的一天,大道轮回,本就是注定了的。”他的白羽开始飘散,混进大风里,顷刻便不见了。
“你别内疚,也不要自责,不是你害了我,一切是我自己的选择。姜湄曾经问过我,妖想要修炼成人究竟想要什么,我想了很久也没找到答案。后来我知道,对于我来说,修炼成人大概是遇见你。昭昭,谢谢你,我无尽漫长的岁月里能够遇见你,大概是我一生当中最幸运的事。我无悔、无怨,只是遗憾…遗憾不能与你相守…”
妖也好,人也罢,他所求不过是木昭昭而已。
他想修炼成人,想同她一起走过万水千山,行过漫漫人生,有一天即便他们老了死了,还能牵着彼此的手,一起走过奈何桥,饮下孟婆汤,来世再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