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人都期许着自己能够大醉一场,抛却万般烦恼,拥有片刻安宁。然而对于鬼来说,连这都是奢求,他们尝不出味道,也自然不会被寻常的酒灌醉。
所以,即便九娘不要命地喝了好几壶女儿红,也没有半分醉倒的迹象。姜湄身上倒是有两壶桃花醉,可那是为旁人准备的,一时也就没拿出来。
只是…
姜湄晃了晃酒壶,再看看周遭满地的瓶子,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制止,估计明天九娘就该腹痛好几日。
“别喝了,天快亮了。”
远方的天际已经开始渐渐泛出肚白,再过一会儿鬼市也该关了。
九娘恍惚了一会儿,而后站起来整理了下衣衫,红衣随着轻风微微摆动,青丝缕缕飘飞,她朝着姜湄浅笑,恍然间又好似以往那个勾魂的千年女鬼了。
姜湄怔怔地看着她,蓦然想起当年初见九娘的场景,那个时候九娘还被困在曲园里,那是一处荒废已久的宅子,她误打误撞闯了进去。
月明星稀,风平浪静。
她半是忐忑半是好奇往宅子里走,却不想在牡丹丛下看见了一红衣女子,肤若凝脂、艳丽动人,口中唱着不知名的调儿,声音宛转悠扬将人的魂儿都勾走了大半。
周遭是大片大片的白牡丹,如烟如雾,朦朦胧胧,似乎透着微光,风一吹,光影微颤。
月华倾泻而下,红衣女子缓缓转过头,一双美目盈盈秋水,红唇轻启,浅笑问道:“你是何人?”
她是何人?
姜湄也一直在问自己,可是从来没有答案。偶尔她会想起异世的一切,想起自己曾度过的平平淡淡的二十几年;偶尔她又想回忆在这方世界的打打杀杀,时间久了,连她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
不过,快了…
姜湄看了眼不远处跟在何思齐身后的秦阿蛮。只要她找昆仑镜,的一切都会明明白白。
“湄姐姐。”菀草先一步发现了姜湄,连忙跑了过来,“你看,我们给阿蛮买了好多东西。咦,燕姐姐也在。”
她口中的燕姐姐正是九娘。
九娘一愣,她本来的姓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人姓燕,便取了那人的姓,唤一声“燕九娘”。
这么些年,也鲜少有人叫她的名字,久而久之,乍一听这个姓,确实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才朝菀草笑了笑,“你就是那个家里有矿的小花妖?”
菀草:“啊?”
姜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家里有矿这个词是她无意间告诉给九娘的,后来就时常被九娘拿来调侃人。说起来,这个词用到小花妖身上颇为恰当,背靠整个浮屠山谷,有修炼成仙的牡丹有历经千帆、知晓百事的姥姥,还有数不清的法宝和灵丹,可不就是家里有矿吗?
小菀草并不能理解两位千年老鬼的调侃,将手上的东西往姜湄眼前一放,两眼放光道:“湄姐姐,你看我给姥姥他们带的东西是不是特好?”
姜湄粗粗看了一眼,点点头,“不错,很好。”
得了她的肯定,小花妖心满意足抱着东西站到一旁。
何思齐带着垂头丧气的秦阿蛮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他手上也拿了不少东西,大抵是些鬼修补元气、提修为的丹药。
姜湄看了一圈,觉得何思齐该是把能买的都买了,这下秦阿蛮肯定很快便能施展法术。如此一想,她原本对秦阿蛮的怨气消散了半分,连日来笼罩在她心头的乌云也得以拨开,心情好了不少,连手上的披帛滑落了也不曾管,笑意盈盈看着一众人道:“走吧,去找人托个信儿。”
八月是鬼市里常年驻扎的鬼差,因是在八月与人打架的时候死的,便起了个名唤一声“八月”。有些鬼就是这样,死后得再重新取个名字,意味着忘记往事,重新做鬼。
八月生得浓眉大眼、英姿煞爽,又常年抱着长剑生人勿近,寻常的鬼魅都怕她,恰逢鬼市缺个驻守的人,范无救便将她放在这儿了。
八月也确实不负范无救所望,镇守在此处,千百年来未曾出过差错。
姜湄来来往往这么多年,在鬼市晃荡过不少回,早就同八月混熟了,如今见了她,施施然走上前去,边走边朗声道。
“近日这里可曾有什么趣事?”
九娘等人停在原处,遥遥看着她。
八月闻声回头,长剑在怀,神色漠然,见着款款而来的姜湄眉眼蓦地柔和了不少,“你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白大人没抓你去下苦力?”
姜湄似嗔非嗔瞪了她一眼,“我就不能来看看你?”
“唉!”八月猛地一拍手,向前走了两步,笑道,“每次你这么说定是有事托我。怎么,又来让我替你向白大人传消息?”
姜湄笑而不语,将早就准备好的桃花醉拿了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瞧,这次我可给你带了酬劳。”
寻常的酒他们虽不能喝,可这专门为妖鬼炼制的桃花醉却能让他们真真切切醉上一回。
八月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