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择大抵是人面临的最艰难的事。

秦阿蛮从没有想到会这么一天，她与她的伙伴、此生最的人刀剑相向。她的手心渗出了汗，无妖在掌中哀鸣，而前方是发狂的阿瞳，双眼通红，面目狰狞。

他的獠牙伸出数寸，指甲疯狂暴涨，原本已经正常了些的皮肤再次隐隐泛出青黑色，周身笼罩在尸气当中。

更让人心惊胆战的是，他的嘴角有血。

秦阿蛮举起无妖，一步步靠近阿瞳。有血就代表他杀人了，杀人便是妖物。

“去吧，杀了他。他是妖，你最恨的妖，只要杀了他，今后你便是真正的除妖师了，心中无义无情才能除尽天下妖，遇神杀神，遇佛弑佛，再无阻挡。”

有时候，秦阿蛮觉得自己并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除妖师，她虽除妖却与阿瞳为伍，有人曾问过她，为何她既憎恨天下妖魔鬼怪，又为何要留着阿瞳。那时她的回答是，阿瞳不是妖魔鬼怪，不会害人，只会保护她。

而现在，他害人了。

无妖越靠近阿瞳，哀鸣得越厉害。秦阿蛮觉得自己整个手都抖的，连匕首都握不住了。

杀了他，再自尽。

这是她唯一的想法。

秦阿蛮闭了闭眼，任由眼泪顺势滑落，再睁眼时，一片狠意。她抬手高高举起无妖，刀刃的光芒在月色下寒意逼人，阿瞳没有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她。

秦阿蛮眸光微闪，泪眼朦胧，而后猛地一挥，是无妖刺进血肉的声音，痛得让人连呼吸都困难。她大口大口喘气，想缓解自己的恐惧与痛苦，却发现心痛得越发厉害，那把无妖像是扎进了自己的心，一刀接一刀她体无完肤、伤心欲绝。

无妖猛地落地，秦阿蛮怔怔地看着阿瞳消失在漫天的月色中，那一刻，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她的阿瞳从小护着她，不曾吸食人的精血，不曾扰乱世间秩序，他以天地精气修炼自身，即便是被人控制，这么多年他都能压制住心中恶性，丝毫没有沾染血气，他只是被人控制了，逼不得已、不得为之。这样，她也要除掉他吗？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的…

他还是那个阿瞳，那个给她在山野里摘果子，在黑夜里带她四处逃亡的阿瞳。那么多苦难，那么多生死一瞬，他们都过来了，现在为什么就过不去了呢？

他是妖，可妖也分善恶。她的阿瞳不是恶，只要解除控制，恢复灵智，便可以像从前一样。若他真的忍不住想要吸食人血，那她就带着他远离人烟，久居深山，终有一日她能找到办法克制他体内的兽性。

秦阿蛮猛然醒悟，这些年她见妖就除本就是错的，不分善恶，不问原由，与妖有何区别？她是除妖师，是该惩恶扬善，可天下事当真该以是不是妖分善恶吗？不，有些人比妖还恶，而有些妖比人善。

她又想，阿瞳护了她那么多年，她也想倾其护好他。

不再放弃，只愿相护。

秦阿蛮微微闭眼，周身黑气渐渐升起，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她静心凝神，压制着自己体内翻滚的力量，而后不断疏导，不断冲击，她能隐隐察觉那道屏障在何处，而后轻而易举的冲破它。

与此同时，四周猛然传出破碎的声音，的幻境一息之间全部破灭。

盯着秦阿蛮眼睛眨也不眨地姜湄被她突然哀伤不已的神情吓了一跳，没过多久又见她神色冷静了许多，而后便见四周浓雾渐散，随即听见镜子猛然响起的声音。

姜湄收敛起神情，静心凝神，而后长鞭一挥，猛地卷住空中想要逃跑的镜姬。

秦阿蛮缓缓睁开眼。

姜湄回头，朝她挑眉一笑道：“恭喜你秦大除妖师，因祸得福。”

得以顿悟，真正迈入鬼修一列。

秦阿蛮拭了拭脸上的泪，没有回应姜湄，反而转过头面无表情看向镜姬。

镜姬被摄魂鞭绑得结结实实，她越挣扎，摄魂鞭便绑得越紧，隐隐将她勒得喘不过气。姜湄手一拉，便将其拽了过来，她盯着镜姬看了会儿，道。

“我发现你还真有些厉害。”

那幻境造得跟真的一般无二，险些将他们一群人都折进去，直到现在都还有人没缓过神来。

镜姬冷笑一声，“不是我，是你们自己。”她看向姜湄，连挣扎都不挣扎了，“我是镜子，镜子里照出来的从来都是你们自己。你们的欲望、痛苦、执念，越强大就会被困得越狠，直到最终沉沦，完全丧失神志，那便永远留在镜中世界，再也不可能出来！”

“听上去很厉害嘛。”姜湄扯了扯鞭子，笑意蓦地收起，恶狠狠道，“可惜对我们没用。说，你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镜姬默不作声，眼神凶狠看着姜湄。

“不说也行。”姜湄挑了挑眉，“等你把地府十八层地狱都走遍了，自然会告诉我。”

她阴恻恻的话混着寒风人莫名一抖。

镜姬瞳孔微缩，眼神明显畏惧了许多，连语气都没了几分底气，“我主人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