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傻吗,姜湄?”
姜湄歪着头,认认真真打量了孔明时一番,默默点了点头,“傻。”一个从不深交的女鬼,搭进去自己几百年的时光,更甚至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姜湄着实不能理解。
孔明时笑了笑,“我也觉得我挺傻。但是,若再让选一次,我也许还是会这般。”以前他不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人间走上一遭,反而明白了许多,他是孔明时没错,他也是谢桓,是季知望。
那些感情只是被冲淡了,却从不曾忘。孔明时想,这大概就是崔判说的,他该历的劫。孔明时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都说仙人才历劫,他不过是得了个地府的官职怎么就需要历劫了。
“那鄯妙如何了?”
孔明时眼神闪了闪,“阎君判她入地狱,不知何时才能洗清罪恶。”他替鄯妙求了情,可终究没有多大的用处,阎君甚至都不把实情告诉他,怕他再一时想岔了,再闯下大祸。
姜湄想了想,觉得鄯妙应该被判得不清,毕竟当年是她欺骗在先。
“不说我了,说说你吧。”孔明时回过头,嘴角含笑看着姜湄。他待姜湄如亲妹妹,以往是曾想过娶她,如今却没了这个念头。亲妹妹的事,能帮上一把是一把。
姜湄皱了皱眉,没明白怎么话题就转到了自己身上,“我有什么好说的。”
孔明时轻笑出声,抬头微微示意前方,“那说说白大人。”
姜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谢必安一袭白衣站在忘川河的对面,他的周遭萦绕着黑色冥气,明明是俊美异常的一张脸,偏偏冷冰冰的,看上去冷漠威严得很。
连鬼差路过,都绕着他走。
“姜湄,白大人是将你放在了心尖上。”
姜湄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谢必安对自己很好,从来都很好,每次她有事,谢必安总是会及时出现。有时候仔细想想,冷漠威严的无常大人确实不曾对旁人这样过,他的温柔好似都只给了自己。
只是…
“我知你心中有执念,又害怕又胆怯,可是姜湄…”孔明时望向谢必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有勇气,不怕事,这才是姜湄,而不是现在这个只知道躲和逃的样子。
“人都是会变的…”
姜湄喃喃道。几百年的时光,尚且可以让沧海变成桑田,桑田沦为沧海,人又岂会半分不发生变化。她同以往不一样,不过是看得多了,听得多了,也经历得多了。
有时候,身陷囫囵的人,旁人无论如何都帮不了他。更何况,感情这种事,向来只能靠自己…
孔明时长叹了一声,“莫要让白大人久等。”他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姜湄,也不知道如何解开她心中的结。他向来不善言辞,想不出说法,更能宽慰人的语句,只能给她一句忠告。
他之前本就是父母想娶姜湄,经历了凡多,才明白了情爱一事,也对姜湄没什么男女之情了。因此说起谢必安对姜湄的情意但不算难过,他看得出来这二人是有情的,可究竟在别扭个什么劲儿,孔明时看不明白。
其实当年姜湄去了人间后,白大人还曾找过他,打消了他娶姜湄的念头。在孔明时看来,谢必安待姜湄的情意着实不浅。
姜湄被孔明时几句话弄得方寸大乱,心中乱成一团,她恼羞成怒瞪了孔明时一眼,而后推了推他,“你刚回来,不忙吗?那些事可都堆了百年等着你处理,你还不去!”
她推着孔明时站起来,又推着他往前走。孔明时笑了两声,任由她推着,“我可听崔判说了,你在人间带了个何思齐回来,是处理事情的一把好手。”
“对对对,你若再不去,何思齐就要把你的位置抢了,到时候你又得去人间历练千百年,干脆永生永世坠入轮回。”
孔明时微微勾了勾嘴角,有时候他也希望能真的永生永世入轮回,那样便不会记得前程往事,不会黯然神伤,每一次轮回都算是新生。
而新生,从来不是坏事。
姜湄不想再同孔明时说话,推了他几步,见他摆摆手往前走才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
不久前,她也是这样看着季知望离去的,一晃,季知望死了,孔明时却回来了。
姜湄叹了口气,心下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而孔明时,心情更是复杂。他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踩在地上,却好似从未踩到实处,飘忽忽,如坠云端。
他想起了鄯妙,想起了画中仙,还有楼兰城中那座竹屋。毫不起眼的屋子,大概是鄯妙后来建的。
这个傻丫头,他不过是稍稍提了一句,想同她找一处深山老林,建一座普普通通的竹屋,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没想到,她竟记了那么久,几百年…
她躲在那里,是想将一切都忘记吗?还是想给自己一个念想?
孔明时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他曾想过放下责任,放下信念,放下一切,与他的公主浪迹天涯,却最终都没有实现。而后,也许再也不会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