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

苏九转过头，很可惜的是，她没能完成这个平日里很简单就能完成的动作——脖子痛痛痛死人了！

“别大幅度运动，你这具身体虽然是属于你自己十六岁那年的那一具，不过为了公平起见，你从十六岁到二十五岁整整十年时光所经历的所有事情，所得到的和所失去的都在你身体上全部体现了。所以，你现在身上保留着你当初出车祸时身体受伤的状态，当然，恢复的能力是很惊人的，杜朗给做了个小改动，最多一个月，你就能把人家一生都恢复不了的伤痛给完全终结了！”

苏九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自说自话说的不亦乐乎的鬼魂，张大嘴巴——

“你忘了我了？！”鬼魂被苏九这个表情吓住。

苏九的嘴巴越张越大，越张越大，越张越大——

“别再张了！再张大点你该唇裂了！”鬼魂提醒苏九。

“张！小！花！”

鬼魂——张小花同学笑咪咪的看着苏九。

“你别笑。”苏九说。

张小花不笑了。

“我不会说对不起的。”苏九说。

“什么嘛……”

“因为我的缘故，连带秦望死了，这件事我不会说对不起的。但是，我的确欠了你一个活着的暗恋对象，虽然不知道怎样才能还，不过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张小花看着苏九，像在看一个比她还小还不懂事的孩子。

“为什么不哭出来？”她轻声问。苏九的表情，是那样的想要哭泣的表情，却死死的忍着，只因为……只因为不想被她看到而担心；还是觉得一旦哭出来，就仿佛给了苏九她自己一个发泄心底情绪的机会吗？

这样的自我惩罚，究竟为了什么而要做到这种程度？

“杜朗说，如果你醒过来之后，还是要这么亏待自己，那么我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封存你的记忆。别怀疑，杜朗给了我能力，我可以做到那一点。”虽然是一次性能力，但是对于苏九来说，一次应该就够了。

苏九静静的看着漂浮在半空中的张小花，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张小花误以为她恐怕真的需要使用那项能力的时候，苏九忽然嘴角扯动，似笑似哭，却完全是无声的，脸上的表情古怪而痛苦。那是因为强自忍着，不愿意露出最软弱的情绪，不愿意被任何人救赎，不愿意自己犯下的过错如此轻易被别人宽恕，却不得不违背自己的不愿意，想要哭出来才会有的表情。

却哭不出来。

在那样的努力之后，苏九终于停下来徒劳的行为。她坐起来，看着张小花，说：“你看，我尽力了，还要我哭吗？”

“那我……”张小花的话没说完，苏九打断了她的话。

“就算你封存了我的记忆，我依然做过了这样的一件很坏的事情，这样的我，已经是个不能算是纯粹意义上的好人了。不，我本来就不算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人类。与其被你封存记忆，当作自己从来没做过坏事一样的活着，我宁愿选择背负沉重的过去继续走下去。至少我还有机会去做能够让我不那么沉重的事情，让我有能够还掉我所欠下的所有东西的机会。

“小花，你是我的朋友，你不愿意给我一个让我成为至少心不会被弄脏掉的人的机会吗？”

“就算你这样说……”张小花犹豫的看着苏九。

“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我会恨你一辈子，就算我不记得了，有些东西不会改变的。”苏九说。

张小花哑然。

一阵沉默后，张小花说：“杜朗说，以后全世界都不会有关于你苏九的任何记忆了，这样的话，包括你的父母都不会记得你。”她顿了顿，盯着苏九的眼睛，轻声问道：“即使是这样，你也要选择记住那些让你会难过的东西吗？”

——不被自己的亲生父母记住，曾经被人爱过，恨过，自己所爱过的人，恨过的人，那些从出生到成长到死亡的所有经历中，那个叫做苏九的女孩儿的一切记忆都不复存在了。就好像全世界从来都没有过苏九这个人的出现一样。这样的被取代，比之前第一次重生更加来的残酷吧。至少，那一次，还有人会为了苏九的离世而痛哭流涕，会在听到苏九死讯时伤心落泪；至少还有苏九的父母会思念曾经的苏九，至少还有李优一，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对象是个叫做苏九的女生。

这样的置换，和抹杀掉苏九的存在痕迹，有什么区别呢？

没有吧。

张小花想着，却在看见苏九的笑意时愣住了。

已经知道事情真相了，为什么还能浮现出这样轻松的笑容呢？

“这是让我最感激杜朗的结局。”苏九微笑着说。

“你……”张小花不知道能说什么好，她更希望苏九能够哭出来，或者像上次那样，对她说那些让她会跟着流泪的话，至少也是一种宣泄吧。可是像现在这样，仿佛毫无情感波动似的，像个木偶娃娃，做出了完美的可以叫做笑容的表情，却实实在在让她感受到毫无真正的笑意在里面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