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唐公能够坚守原则,否则岂会看得到这番丑态。”
粮商哈哈大笑了起来,旁人也是随声附和。可是听到这里,士绅那边,顾枢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沉思了片刻才对众人言道:“诸君,齐王为人狡诈,曹云霖不提,黄梨洲那般人物都被耍的团团转,咱们还是要小心一二才是。”
顾枢是吃过亏的,现在顾家在乡间的名声还没缓过劲儿来,眼见着苏州官府如此被动,一个知府也就罢了,可是府城里还有一个巡抚,那可是齐王府出来的,始终没个动静,实在让人心中不安。
“顾兄,且放心饮宴,无需过多担忧。现在是全苏州城的商贾齐心协力,货在咱们手里,难道官府还能把咱们都杀了,那以后这苏州城的买卖还怎么维持。官府想要强撑,也唯有常平仓才有粮食能够维持些时日,到时候一个私动常平仓就够他们受的。而且就算动了常平仓,这苏州可是百万的男女老少,又能支撑几日,到时候若是从他地的常平仓运粮,咱们正好把这事情闹到外地,官府唯有屈服这一条路。”
商人智珠在握,顾枢看了看身边的那几位苏州本地士绅也是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倒也是安下了心。
“明天是第四天了,是时候出去引导下舆论了。咱们的目的不是饿死本地的百姓,是要让官府听到咱们的声音,明天正是最好的时候。”
“逊翁仁厚,若是逊翁持国,天下必然大治,又怎么会有鞑子入关的事情?”
“当不得,当不得。老夫也只是为乡亲们做些事情而已,总不能让那些浙东来的贼配军和乡野村夫们骑在咱们苏州人的头上吧。”
原则有了,明天也到了关键,但饮宴却是无需停下的,他们都是主事之人,明天的表演自有下面的人去操心。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嘛。
得月楼里欢声笑语,天色从白昼当日到皓月当空,又伴随着江南女乐的软糯,微光也渐渐的从天际之处冒出了苗头。那几个年岁大的早早就退席了,第二天一早,其他人等也尽皆回家休息,等待午后的讨价还价。
天色大亮,虎丘的那家卖粮的店铺前早已聚集了大批的百姓。见店铺还是没有开门,怒骂声响起,更有些脾气暴躁一些的直接挤到门前,重重的拍着那些门板。
这般状况,前两日也不是没有,奈何店铺的掌柜、伙计得了东家的命令,铁了心的做缩头乌龟,大伙也顶多是借此发泄些怨气,最终无功而返。只不过这一次,拍了几次,门板却卸了下来,一个伶牙俐齿的伙计却凑到了平日里售粮的窗口照着掌柜的教授的话娓娓道来。
“拍什么拍,没看见售罄的牌子吗?”
突然出个活人,距离最近的那个汉子先是一愣,随即便厉声喝道:“老子就拍了,你们大前天售罄,前天售罄,昨天也是售罄,到了今天还售罄,还有完没完了?!”
汉子如此,那伙计却也不含糊:“你以为我们愿意这般?将心比心,铺子是做买卖的,不卖货怎么赚钱。咱们都是本地人,实话说了吧,现在官府在乡间闹得太厉害了,粮食不好收,眼下又要禁海,咱们是开铺子做生意的,又不会变戏法,难不成还能无中生有?”
“那还要关门到几时,家里还等着米下锅呢!”
伙计见外面的百姓调门低了些许,气势陡然上升,指着县衙的方向便大声说道:“什么时候官府不瞎折腾了,咱们能收上来粮自然是开门营业。你们若是不满,便去县衙门口闹去,官府不叫咱们好好做生意了,咱们也没办法。”
伙计有伙计的道理,说罢便把门板重新关上,再一次当起了前两日那般的缩头乌龟。
官府清丈田亩和打击走私的力度加强,城里面也是有所耳闻的。原以为只是在乡间的争执以及官府与那些海商之间的猫捉老鼠,然而却闹到了城里,还闹了这么多天,现在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城内百姓的生活。
眼前是售罄的牌子,心里是家中忍饥挨饿的父母妻儿,那个大汉再拍了几次未果,便一声大喝,带头往着县衙的方向走去。而此间越围越多的百姓眼见着有人带头,也大呼小叫着随行而去,唯有店铺的内部,掌柜的和伙计们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确定了那些人都奔着县衙而去,掌柜的才派人从后门离开,向东家那边通报此间的如其所料。
苏州附郭二县,吴县在南,长洲县在北,虎丘位于府城西北,正在长洲县的管辖范围之内。一众百姓离开了此间,便直奔着长洲县衙而去,一路上人是越来越多,更是与几支大队合流,等到他们赶到县衙之时,那里却已是人山人海那般。
一日开门过日子,就少不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七件事。百姓在城中生活,这一切全部都要仰赖城外供给和城内的店铺售卖,现在本地商贾打着官府乱政的旗号罢市,百姓无处宣泄,在有心人的指引下便要到县衙来讨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