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停下了?”
话音未落,王时敏便已明白了轿夫为何会突然停下,而那不甚远处的叫卖声更是直接在他那满头的大汗上狠狠的浇下了一盆冰水。
“处州府的香菇,香菇种植的发源地,香味最佳。”
“瞧一瞧,看一看啊,金华火腿,江浙王师的将士们就是吃着咱们金华府的火腿才打跑的鞑子。”
“景德镇的瓷器,御器坊出品,童叟无欺。”
“湖广的大米,一两银子两石,口感绝不比本地米差。”
“……”
王时敏细细听来,却是越听下去心中越寒,尤其是那句湖广的大米,登时便将他震在了当场,半晌的功夫嘴里面尽是那句“湖广熟,天下足”,再没了别的。
明朝中后期,江浙大地由于海贸兴盛而出现了农业经济作物化的现象,那时候,桑争稻田、棉争麦田的现象充斥于江浙大地。相对的,经过了长期的开发,湖广土地本也肥沃,便取代了“苏湖熟,天下足”的地位,湖广大米畅销周边各省,江浙的粮食总产量反倒是逐年下降。
这一现象直到清军南下才被遏制住,清军与南明在湖广地区拉锯十数年,地方残破,粮食生产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如此,没了湖广的商品粮,江南大地乏粮,人却是首先要吃饭,再加上满清官府的横征暴敛,经济作物生产也同样受到了影响,江南的农民由此才大面积的转种粮食。
这其中,最为夸张的,也最为让人难以想象的是,根据时人的记载,明时繁华已极的秦淮河畔,在江南乏粮最甚的那段时间,甚至把那些荒废的瓦子、妓院都拆了,只为有更多的地方能够种植粮食,好供养北京城里那几十万不事农耕的八旗军、八旗家眷以及包衣奴才的日常所需,由此可见一斑。
王时敏是承平时代走过来的,他很清楚湖广一旦恢复生产,那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但是,湖广收复不足两年,恢复程度有限。更重要的在于,苏州到湖广那可是有不下一千五百里地的距离——从苏州罢市,到消息传到南京的齐王府,齐王府再下令给湖广的官府,最后调集粮食顺流而下,这么一来一回,以着这时代的运力和信息传递速度,怎么也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根本不可能现在就有大批的粮食送抵。
此番罢市,他们打的也正是这个时间差的主意,现在却反倒是被陈文狠狠的敲了一记闷棍,实在难以想象。
然而,以着王时敏的经验,仔细一想,却也并非没有可能——如果只有粮食送达,王时敏或许还要调查一下,这里面是不是陈文动用了南京那边为供应淮南大军的存粮而使用的诈术,可是听了那些诸如香菇、火腿之类的东西,一个让他绝不敢相信的念头突然窜上了心头。
“这是个陷阱,这是个陷阱!”
越是这么想,王时敏就越是慌乱。直到良久之后,他才算勉强缓过劲儿来,可是心中稍微平复一些,他便连忙让轿夫前行,到阊门大街上亲身查验一番。
然而,这条巷子的巷子口早已被临时的摊子堵得严严实实,轿子是万万不可能通过的。可是王时敏年岁也大了,此刻的阊门大街比之平日里更要拥挤,摩肩接踵,他的身体也未必能够支撑下来。
“去,看看到底还有什么,记得问清楚了,到底运来了多少。”
管家领命而去,良久之后才满头大汗的回来。然而,管家带回来的消息却让王时敏更是如坐针毡一般。
“老爷,问过了,除了咱们苏州的特产,几乎是什么都有,就连松江府和常州府的都有。数量上,那些伙计就告诉小人两个字,管够。”
听到这话,王时敏登时就是眼前一黑,待缓过劲儿来,连忙叫着轿夫抬他到得月楼去,那里是他们约定的会面地点,现在的事情已经超出了预期,必须要尽快商议一个对策出来。
王家的轿夫再度开启狂奔模式,不过等到王时敏赶到得月楼时,此番罢市的核心圈子的一众人等却已经来的七七八八了,尤其是那个顾家派来的代表,却一如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再不负昨夜江南才子那般的风流。
“先是示敌以弱,随后再突然发动袭击,这是齐王惯用的手法,这肯定是一个阴谋,肯定是一个阴谋!”
有了上次在无锡的教训,顾枢是在场众人之中最不敢小视陈文的。此时此刻,眼见着货物运进城来,眼见着他们这些人用着无往不利的办法反倒却落在了陈文的后面,一个月前乡民一哄而散,衙役抄着水火棍驱散佃户,驻军就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的场景便再现于眼前。
“够了!”
顾家是东林的创始人,王时敏此番接了书信,又见了顾家的来人,也是给足了面子。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顾家的中坚子弟却是如此的不济,着实让他心中大为恼怒。
“他们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在尔等的店铺门口摆摊子,怎么就不派人驱赶呢。”
王时敏不好继续对顾枢发作,便把矛头指向了那几个富商,但是得到的答案却并不是他想要听的。
“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