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未老,心先衰。
又一阵寒风袭来,刘备的身躯如风中柳絮,飘摇了几下,旋即向后重重摔去。赵云见状,一个箭步上前,用健硕有力的臂膀搭住了刘备的后背,任由刘备将全身的重量压在自己的臂膀之上。
看着面前昏迷的主公那张憔悴瘦脸,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滑过赵云那坚毅的面庞。
赵云抱起主公,快步走下城楼。
春回大地,绿满三峡,又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季节,可刘备的身体却是每况愈下。
对大汉未来的忧虑以及对二位贤弟的思念之情,每日都在折磨着刘备那本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使他的病体愈渐沉重。
居于局促的永安宫内,对于随时可能到来的死神,刘备已渐渐地做好了心理准备。
捱过了整个春天,至章武三年夏,病榻之上的刘备终于感受到了大限将至,再难熬过接下来的这个夏天,便勉力支撑起病体,吩咐使者星夜赶往成都丞相诸葛亮,尚书令李严,二子刘永、刘理等,来白帝城听受遗命,留太子刘禅镇守成都。
日复一日地焦急持续了十余日,刘备终于盼来了使者的复命,跟随使者一同前来的还有诸葛亮等一干重臣宗室。
病榻之上的刘备听闻复命,暗淡的双眸中顿时增添了些许光彩。依靠着近侍的搀扶,刘备颤颤巍巍地坐起身子,对着一面古旧的铜镜开始整理衣冠,虽然只是个简单的过程,所费的时间却比以往一次都要漫长得多。
略感满意地对着面前的铜镜苦笑了笑,刘备倚靠在卧榻的围栏上,支撑着坐起身子,低声吩咐了近侍几句。
片刻之后,近侍依次引着赵云、李严等一干重臣进内室听受遗命,各有所托。众臣见到刘备如今这般光景,无不痛哭流涕,劝慰刘备好生将养身体,并发誓必将竭尽一切辅助幼主,匡扶汉室。
与众臣一一交代完毕后,疲惫之感顿时爬满刘备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现在的身体和精力早已不允许他进行长时间的久坐谈话。可他还不能倒下,他还有很多要交代的人和事。尤其是到了余下的生命需要按秒活的时候,更是变得比以往更加唠叨,仿佛有见不完的人,说不尽的话,看不尽的人间事。
费力地了下坐姿,刘备又命近侍去领丞相诸葛亮并二子鲁王刘永、梁王刘理前来受命。
近侍出去后不一会儿功夫,便见三人迈着小碎步,走进内室,来到榻前。看到面前这张肤黄肌瘦的脸庞,三人顿时愣在了原地,这张脸如今已憔悴到让人有些陌生。回过神后,三人方才慌忙拜伏于龙榻之下。
孔明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让眼泪滑落,脸上的肌肉已有些抽搐,全身也不住地颤抖,再看身后刘永、刘理那两张还略显稚嫩的脸上,却早已布满泪水,哭声顿时充斥了整个永安宫。
看到眼前这幅景象,刘备也不禁有些动容,但他很清楚眼下时间紧迫,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此刻既不是叙旧也不是伤感之时。抑制着激动的情绪,刘备费力地挪了挪虚弱的身子,腾出足够空间后,便命孔明上前,坐于龙榻之上,二子仍然跪立于下。
刘备执起孔明双手,紧紧攥住,久久不放,目光盯着孔明双手上之的道道皱纹,恍然间,他发现眼前这个当年在襄阳隆中高吟着《梁父吟》的壮志青年此时也已过了不惑之年。以前的印象里,孔明永远是那个摇着羽扇,谈笑间为他谋定江山的青年才俊,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的感觉到岁月已在这个青年身上留下了道道斑驳痕迹。历经岁月的磋磨,当年的青年如今已洗净浮华,剩下的只有那份值得托付一切的执着与忠诚。
偏过头看到刘永、刘理那两张仍显稚嫩的面庞,刘备那对朦胧的双眼中顿时掠过一抹过往难得一见的柔情。他深知自己一生为大汉的江山社稷奔波劳碌,内修政理,外事征伐,平日里对几位孩子的关爱和教育少之又少。此刻想起这些,不禁心生愧疚,忙唤刘永、刘理近前,柔声对二人道:“爹以前忙于公事,对家事的确有些不上心,与你们相处的时间也比寻常人家少得多,没想到你们转眼都长这么大了。”如今,这位一代枭雄的神情里全然没有了往日的严肃,像个普普通通的老父亲看到自己远游的孩子归家时一样,急切地上去问东问西,满是关心和挂念。
沉浸在父子相处的温柔中不一会儿,刘备又想起自己所剩下的时日无多,不禁黯然神伤,轻声对刘永、刘理道:“如今倒真想和你们一起享几日天伦之乐,可惜老天爷……老天爷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了。以后你们与你们大哥之间要和睦相处,无论人说什么,都不能兄弟阋墙,不然定会引火烧身。以后我了,丞相就是你们的父亲,遇事多多请益,万不可怠慢。”嘱咐完毕,便命二子同拜孔明为父。
孔明见状,慌忙拜服于地,声音颤抖地道:“臣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