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已是太守休憩之处,姜维愈发小心谨慎起来。正对着自己的那扇厅门像往常一样敞开着,只是不知这一次,在屋内他的是太守马遵?还是一把把明晃晃的尖刀?
姜维放缓脚步,暗中四处观察,但周围的一切平静如常,与先前每次来时的感觉并没什么不同。景致还是那么清雅,气氛还是那么幽静,没有一丝危险的气息,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走向厅门的过程中,他已在脑中构思好了各种应对方案,同时也特意将左臂的摆动幅度扩大,以至于走路的姿势看起来都有些别扭,以便随时拔出藏于右腰间的那柄匕首。
他来到阶下驻足,正待高声禀告,忽地自门内探出一物,不禁心中一凛。
只不过定睛细瞧,此物并非他之前所揣度过的暗箭飞刀,也不是一柄柄泛着寒光的利刃,而只是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瞪着圆圆的大眼看向他,“姜维大人?”这稚气未脱的侍童在此侍奉太守已有些年月了,两人先前已见过数次,因此相识。
“烦请通报一声,就说姜维奉命而来,求见太守大人。”
侍童并不答话,只是冲着姜维傻傻地笑笑便即转身进去,过了许久方才出来。这期间姜维紧绷的神经没有片刻放松,时间似乎也变得更为漫长。幽静的院子中,仿佛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有节奏地颤动着。
不过这对姜维来说已是见怪不怪了,此前来拜会时也常常如此,每每要等很久才能进得屋去见到太守,而且每次进屋后,似乎总能觉察到一股女人的脂粉气,甚至有几次连马遵的衣冠都有些不整。但人在屋檐下,这些事姜维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破不说破。
“维儿到了呀!”马遵满是肥肉的脸上堆满笑容,只穿件单衣,便亲自出门来迎接姜维,这种礼遇是之前从没有过的,如今突然如此殷勤,倒让姜维有些感到受宠若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想到这些,姜维虽然表情上似是有些动容,但内心却更加警惕了几分。
“不知太守此次唤维前来,所为何事?”姜维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干脆直接,但这一次他的礼数却比先前怠慢了不少,并不弯腰俯身,而只是挺直身子略一行礼,以保证眼睛的余光可以时刻观察到四周的动静。
“是这样,如今已是腊月,按理说到了去京城上计的日子了。但今年蜀寇那边似乎有些动静,怕是来年开春便会来犯。因此这个冬天我要留在天水整顿武备。你便替我去洛阳走上一遭吧,也顺带游览下京城,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其实郡一级的上计原本就归姜维这个上计掾所掌,只不过马遵以他刚刚接手仍不熟悉为由,之前从不曾委派姜维,而都是由他亲自前去,只为趁机打点一番,为自己的仕途铺平道路。这是姜维任职上计掾三年以来第一次得到去京城上计的机会。他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目光有些呆滞,愣在原地。
“维儿?发什么愣?这事对你来说很为难吗?”
“不为难……不为难……”尽管姜维平日里自诩思维敏捷,但当他脑中原本假想的刀斧手、训斥、责罚以及各种为自己准备的“小鞋”全无踪影,反倒获得了去京城见识一番的机会时,也难免有些激动得不知所措。
“遵命!”短暂的出神后,姜维又恢复了镇定,赶忙应道。
看着马遵认真的神情,姜维这才确定刚才的那番话并非戏言。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全身肌肉也随之松弛,疲惫感便在此时趁虚而入,以致后背竟被冷汗打湿。
“姜维啊姜维!你真是自作聪明,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马太守虽然算不上个好的父母官,但心胸还不至于那么狭窄,平日对你也还算不错。尤其是当年父亲与他同去援救赵昂而殁,他虽面上不说,心底定然还是很愧疚的。不仅带头上表为父亲求得立碑表功的机会,这么多年来也很是关照你们母子二人。”误会了太守,姜维心里不禁有些自责。
“这事事关重大,又是第一次差你去,你可得再三慎重,将所需备好,勿要遗漏。若是准备妥当,明日便当启程,不要误了期限。”
“姜维领命!请大人放心!”
“去了京城,可直接去找陈群陈大人,今年的上计应是由他来负责。另外还会有一人与你同行,明日正午前来这里会合,一同前往。”
牢记住全部嘱托后,姜维领命告退。
太守口中的陈群陈大人,是先帝曹丕临终托孤的四位重臣之一,与曹休、曹真、司马懿并同开府,辅佐太子曹叡。去年十二月,陈群又被拔擢为司空,录尚书事[魏晋南北朝时期沿用东汉的录尚书事制度。录尚书事是一种加官,无品级,凡加此头衔者,可代表皇帝对尚书台省的一切事物进行总领,位比宰相。担任录尚书事的官员地位极其显赫,位高权重。
],一时成为曹魏政坛上炙手可热的人物。
若将大魏的中央权力比作是山峰,那位于峰顶的自然是皇帝曹叡,之下便是曹休、曹真、陈群、司马懿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