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堆积如山的计簿挤占着原本就不大的空间,余下的空间仅能勉强坐下一人。√但若要马盈独自一人憋闷在这局促的车厢里,简直比杀了她还要难受。因此这一路走来,她始终是呆在车厢外陪着姜维一同驾车。
他们的身后紧紧跟着另一辆马车,无论从车的大小,马匹的成色,还是装饰的华丽程度来看,毫无疑问这是赵进所乘。若不是两车跟得如此紧,外人决计不会认为这两辆马车是同行的伙伴。
一行人自上邽城出发后,沿城南的藉水东行。沿途两岸山势连绵,脚下道路坎坷不平。走在如此狭窄崎岖的道路上,颠簸是难免的,但两侧壮丽的风光,又让众人的心情瞬间明朗起来。
大约行了有二三十里,将至天水郡界,再向前便是广魏郡地界了。那是魏文帝黄初二年221,刚从天水郡分置而设的。
正当姜维心中感慨自己二十年来终于要初次离开故乡天水时,右前方的风光陡然为之一变。只见连绵的群山猛地拔地而起,壁立千仞,云雾缠绕,宛如飞龙逶迤盘旋,破苍天以为洞;群山所夹的段溪之水,蜿蜒细长,清澈幽深,状似银蛇盘踞潜伏,伏众生以为食。
“嚯!好一个险要的所在!”众人不禁感慨道。
此处便是段谷,两侧的悬崖几乎与地面垂直,光滑的崖壁宛如被某种利刃所割断,因此又被周边百姓唤做断谷。
“若是在此谷口伏兵,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断谷之名果然不虚传!”姜维眼见这险峻的谷口处层峦叠嶂,云遮雾罩,不由地发出如此感慨。
姜维自幼受父亲的教导,从小便知要做将军,单靠武艺和勇猛远远不够,更要有超凡的见识,兵法、战阵自不消说,天文、地理也都应广泛涉猎。因此近几年来他也曾查勘过天水郡内的地形地势、山川湖泊,虽不完备,但这段谷却是曾经到过,给他留下的印象着实不浅。此番再度前来,竟还是会发出同样的感慨,可见此地之凶险的确令人见之难忘。
“你可真是个兵痴啊!出来游山玩水还有心思研究地形兵法。”马盈叹道。
“你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我是去京城公干……”
“也没啥区别嘛。这山谷倒着实是险,不过跟我见过的还差得远呢。”
“说大话也不嫌害臊。你那家乡西域不是戈壁沙漠便是广袤草原,怕是连个山的影子都见不到吧。”
“你又没去过,你怎么知道?”
赵进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是争辩,却更像是对小夫妻之间的打情骂俏,不禁在心底咒骂道:“尽管笑吧!希望一会哭的时候不要太难”
不过他虽心中有些愠怒,面上仍装作一副很平静的样子。一对眸子在眼眶里滴溜溜地打转,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寻觅什么。
这段谷本上京的路线上,因此感慨完他的雄峻险恶后,姜维与马盈便准备前行。赵进见二人有离开此地的念头,便主动上前搭话:“两位不必争吵,见过险恶的山谷不值一提,若是敢闯上一闯,才真令人佩服。听说这谷里啸聚着一伙强人,我想去谷中探个究竟,你二人要一起来吗?”这是出发以来,他对同行的二人主动说过的第一句话。
见两人貌似有些无动于衷,赵进又补充道:“我当年可是在这里射杀过两只老虎!你们不敢去,不会是怕了吧?”他确实曾射杀过老虎,不过只是幼虎,而且还是一只,如今吹嘘起来完全不用打草稿,张口就来。
这些话在马盈听来却甚是刺耳,她很费力地才憋住不发出嗤笑。在她的眼里,狼、熊、虎、豹,和家养的宠物没什么分别,只是个头大点,挨揍的时候叫的声音大点而已。
“敢?怕?老娘字典里没有这些字!进去走走,就走走!”
看着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女那小暴脾气如火山般瞬间爆发,姜维便知一切已经晚了,拦是肯定拦不住了,只能陪着她进去闯一闯了。
谷中路狭,车马难行,因此三人只能将马车都交予赵进的随从照管,一切安排妥帖后即向谷中进发。
尽管姜维从未听说过此地有什么山贼啸聚,但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手中握着一柄略显古旧的环首刀,时刻观察着周围动静。马盈则是腰间悬着一柄短剑,长不过三尺,但看上去做工精良,定然不是凡物,大摇大摆地走在队伍最前面。
沿着段溪旁的乱石滩前行,越深入谷中,道路便越来越窄,视野也愈加局促。众人深入了数百步后,赵进忽地瞥见了右侧崖壁之上,突兀地伸出了一棵巨松,粗壮的枝干懒散地伸向半空,仿佛悬空而生,十分显眼,像是在向进谷之人热情地打着招呼。
“哎……哎……我要去解手。你们等我下。”赵进忽地捂起小腹,声音尖锐又急促地道。话音未落,便急匆匆地转身跑进了崖壁下的一大片松林中。
“哈哈哈。你不会是吓出尿了吧?”马盈冲着他奔跑的背影高声喊道。从她口中吐出的话,常常就是这般粗俗,与她那清丽脱俗的容颜,实在有些不搭。
赵进的身影被郁郁苍苍的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