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膝长谈仍在。不得不说,与马谡的一番交流姜维将眼前的这人,看得更透了。
可看得越透,越是看不透。
天使与魔鬼,交织在人性中。谁又能说得清,哪一面才是真实呢?
“刚刚的案子审的如何?”马谡轻声问道。
“要听实话吗?”姜维没想到马谡竟然会抛出这样一个问题,但凡智力健全的人,都能看出刚刚的案子审的大有问题。
“当然!”
“简直是混蛋!再昏聩的县官,都不会这样断案!哪怕交给一个眼盲之人来审,也绝对比你强!”
“哈哈哈哈。”马谡开怀畅笑。姜维的一通骂,骂到他的心坎里去了,骂的他痛快!
“刚才那个案子,之所以那么审,也与北伐大计有关?”马谡的反常,当然引起了姜维的注意,问道。
“当然。得罪王冲的代价,比得罪魏延要小的多。”
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答案。如果姜维知道刚刚那二人身后各自的倚仗是谁的话,就不难猜出这个答案了。或许换作是他,也会那么判。
这合理吗?不合理。这能改变吗?不能改变。古往今来,这道理从没有变过,只是有时候,有些人,不敢或是不愿承认罢了。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姜维越发觉得今天来马谡这坐一坐,当真不虚此行了。
“我还有个疑问。”
“请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什么同是大汉臣民,要分荆州人、东州人和益州人呢?”近几日,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姜维,他有预感会在马谡这里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赶忙趁机问道。
“你才刚来没几天,便能看清这些藏在平波之下的暗潮,实在是不简单。”马谡捋了捋胡须,开始打心底佩服这个小他十八岁的年轻人,“要弄清楚这个问题,首先需想清楚,我们治理蜀地,要依靠谁?想依靠谁?能依靠谁?”
看姜维似在沉思,马谡接着讲道:“便拿孙吴作个比较吧。当初孙权手下也有三大派系,淮泗将领是孙坚和孙策的旧部,诸如周瑜、鲁肃之流;流亡北士则是避乱江东的北方士人,比如张昭、诸葛瑾之辈。江东大族,则是土著士族,以吴郡“顾、陆、朱、张”四大姓为首。春华秋实,日月变迁,淮泗集团和江北士人在江东没有根基,一旦家主亡故,其子孙难以为继,故而早已凋零,终使大权独揽于江东大族之手。如今顾雍是丞相,文官之首;陆逊为大都督,武官之首。”
讲明了孙吴政权的构造,马谡抚着下颌胡须,分析道:“可正因为此,江东士族往往只想保土安民,却无扩张野心。他们的军队也多是由将军和士族的私人部曲组成,进攻时顾虑重重,谁都不想使自己的实力多有损耗,每每出工不出力。除趁机偷袭,卑鄙地夺取荆州之外,孙吴主动发起的攻势,几乎尽数败北。当初攻合肥,逍遥津之战,张辽只用八百人,便杀的孙权丢盔弃甲,差点丧命,令江东小儿夜不敢啼,由此可见一斑。不过论起保境守土,他们却是极富斗志,赤壁、夷陵两战,以及多次抵御曹操、曹丕的进攻,都是明证。”
听着马谡侃侃而谈,姜维不住地点头,这些政治上的争权夺利,素来不是他,他也的确不甚了解。直到今日听了马谡的一席话,才对东吴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马谡的情绪忽地激昂起来,咆哮道:“可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大汉。是大汉,便不能偏安一隅,是大汉,便当定都于长安或是洛阳!如果我们不北伐,我们便失去了旗,失去了存在的正义性,尽管正义在这乱世里一文不值。”
姜维忽然间开窍了,益州人与东吴的江东大族类似,都是土著士族,有着同样的心思。他们对于扩张毫无兴致,只想安守家园。可不北伐,大汉的旗怎么办?偏安一隅,又能苟存多久?
“其实曹贼那边也面临同样的问题——靠谁来统治。原先,曹操依托士族和寒门共同统治,并且对士族进行打压限制,不给他们兵权,而用曹氏宗族和寒门子弟掌兵。可曹丕篡汉以来,搞出个九品中正制,士族子弟代代为官,寒门永无出头之日。短期上看,这有利于凝聚士族之心,巩固篡汉后不稳的局面。可从长远看,一旦世家大族把持了朝政,掌握了兵权,他们觊觎的便可能是皇位了。如今尚有曹休、曹真制衡着士族,倘若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曹叡又能够仰赖谁呢?”
姜维想起过去自己在魏国的境遇,顿时深有感触。他原先只是看到了在曹魏,寒门上进之途有多难,并为此自怨自艾。可他并没有想的这么多,这么远。如今听过马谡的分析后,再看曹魏朝堂,姜维才猛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里站着的几乎全是世家大族子弟了。虽有曹休、曹真掌着兵权,但他们的年纪也都已不小了,一旦身死,其身后事会如何发展,殊难预料。
“所以先帝也好,丞相也罢,绝不会给益州人权力,这是逼不得已的。我们没有魏、吴那样的幅员,我们错不起。一旦丢了控制权,由益州人掌权,他们立刻便会暴动,赶走我们这些外来人;或是像谯周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