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的庭院里一片静谧,春日午后的那种静谧,仿佛连风都变得慵懒,连枝头的鸟儿都在打盹。√几人之间的说话声显得尤为清晰。
“哪个维?”马岱瞪大了眼睛看着姜维,像是发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可是姜维的脸上除去多了一丝复杂的表情,与往常并无不同。“维”这个字出现在姓名中也很常见。姜维实在不知马岱为何会有此一问,又为何会盯着自己看。
“尹氏大师,维周之氐;秉国之钧,四方是维。”姜维刻意将最后一个“维”字拖得很长,“就是这个维。”
“……你能好好说话吗?”与马盈一样,马岱也是打小便拿着刀枪,骑在马背上长大的,《诗经》自然是没读过。也许正因为此,他才让马盈多读点书,可是马盈……
“维系的系,不是,维系的维。”姜维被马岱搞得有点无语,对他来说《诗经》只能算是启蒙读物。
“维……”马岱陷入了沉思,嘴里喃喃道,“不会这么巧吧……”
良久之后,马岱缓缓自怀中取出一柄匕首,置于掌中。姜维与马盈一见,瞳孔猛地收缩,霎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精美的做工,精铜铸成的云纹刀鞘散发着精光,羊脂玉所制的刀柄晶莹洁白,略带微弯的弧度。刀柄末端还刻着一个小字,只是离得远了,二人看不真切。
姜维与马盈脚下不受控制地走到马岱身旁。马盈取出自己的那柄匕首,两相比较,除了自己手中的这柄略短几寸,便是刀柄上刻的字有所区别,一个是“盈”,一个是“维”。
她盯着匕首上的那个“盈”字,似乎忽然间想通了什么,变得目光呆滞,神情木讷,像是陷入了沉思,又像是根本什么都没想,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姜维依旧不懂,用手指着那柄刻着“维”字的匕首。
马岱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问,而是看向马盈,柔声道:“盈儿,你还记得自己是被家兄收养来的吗?”
马盈微微点点头,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马岱眼神陡然变得迷离起来,像是在从心灵深处那一间时时拂拭却又落满灰尘的屋子里,找寻一卷不染一尘却又沾满血污的简册。半晌后,马岱喃喃低语:“当年,还是那个夜晚,我杀出上邽城后,路遇一个男子被人围攻。他身负重伤,可却拼命护着怀里的婴孩,甚至不惜用肉体去抵挡刀剑。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出手将他救了下来,可惜他还是伤重而亡,而那个婴孩活了下来,就是你。”马岱眼含柔情的看着马盈,那是在他这样一个冷若冰霜的男人身上极少展露的眼神。
姜维眼神游移,一会看看马岱,一会看看马盈,一会又看看那两柄匕首,目光一时不知该看向何方。
马盈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可此时,她内心不断翻涌着的纷乱情绪,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那个男人死了,死前没有留下一句话,只是将这一雄一雌两柄匕首交给了我。而我将自己的披风扯去一角,塞给了他,向那个男人,那个父亲致敬。”马岱依旧在回忆。他停顿了一会,像是在追思,旋即对马盈说道:“后来我将你带回,家兄刚刚失去妻女,除了我之外,这世上再也没了亲人,他便决定收养你。”马岱讲这几句话时,面色上一直是古井不波,可他内心的凄凉却绝非一般人所能体谅,即便是马盈都很难体会。
马超在世时,尚有马岱这个从弟相依,如今马超早已辞世,又有谁与马岱相伴呢?
“我不能确定,它是不是你的。天底下或许根本没有这么凑巧的事。”马岱将匕首递向姜维,轻声说道。可姜维并没有伸手去接。
一直只有马岱在说话,似乎偌大一个后堂,一直只有马岱一人。
“那是他的。”马盈呢喃道。她的声音很轻,细若游丝,似乎生怕这句话被人听到。
“也许世间真的会有如此的巧合呢?也许就在那一天,有另一个男子死去,他的孩子也恰好叫做维和盈?或许是张盈、张维,赵盈、赵维呢!或者这两个字根本就与姓名无关呢!”姜维这一连串的辩驳,苍白的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不会有别人的。你家墙壁上的帛画,或许该叫咱家了,上面写了一首诗,你还记得吗?”
“终朝采绿,不盈一匊。予发曲局,薄言归沐。终朝采蓝,不盈一襜。五日为期,六日不詹。之子于狩,言韔其弓。之子于钓,言纶之绳。其钓维何?维鲂及鱮。维鲂及鱮,薄言观者。”姜维像个未经童蒙的幼童似的,背诵出这首《诗经·采绿》,可他的声音还没幼童大,背的也没幼童好。
“那幅画我看了太多次。上面的盈字,写法很特别。上半部分的“乃”字之内,是完全空着的,不添一笔一划。你再来看这柄匕首上的盈字。”
姜维已不用看了。
这对姜维来说,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他本该高兴的。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竟会被自己寻到,母亲若是知道了,不知会有多高兴。可对于姜维来说,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千百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