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贵神速的道理,张郃懂,马谡也懂。
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有这样一道数术题:已知,目前魏军距街亭尚有300里[汉代一里约为415米。]路程,汉军距街亭尚有160里。魏军行军速度一日50里,汉军行军速度一日40里。请问,哪支军队可以率先抵达街亭?
连今天的小学生都难不倒的一道数学题,如今却难住了马谡。
真的当了将军,马谡才发觉这是多么繁琐的一件事。
以往他只需轻轻一点,诸葛亮便会摇着羽扇,面带微笑地回道“此计甚合吾意”。可现如今,无论自己是怎样的一番高谈阔论,麾下的将士总是眼神空洞地望着自己,如同在听天书。
大到行军路线的规划,部队阵型的保持,营寨位置的挑选;小到解决军中摩擦,控制行军速度,提防士卒掉队和逃逸等等,这桩桩件件,都令马谡焦心劳思。
而数万大军同道进军,道路却往往只能两人或四人并行,大军首尾之间相距太远,就像一条见首不见尾的长龙。一道军令,又都需逐级的向下,由他这个主将,经由裨将、校尉、部司马、曲长等低级军官一步一步地传递到每名军士耳中,实在是个繁复的过程。
这些对于第一次做将军的马谡而言,委实令他有些焦头烂额。
王平在这方面倒是颇有经验,可却帮不上太多的忙。他本就是个沉默寡言之人,又目不识丁,与喜好长篇大论的马谡恰好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一路上,两人之间的交流,绝不超过三句。
可马谡很努力。
他尽力地去做每一件事,亲力亲为,不惧繁琐。
安营时,马谡学着古时的名将吴起、李广那般体恤士卒,与其同甘苦。虽做不到像吴起一样,替士卒吸吮毒疮,可也一改往日士族子弟的娇惯,与士卒们同寝同食,没有丝毫避讳。
他时常在营中巡视,偶尔与士卒攀谈几句,完全放下了将军的架子。然而自古文人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马谡实在不知道跟这些大老粗能聊些什么,攀谈往往最终沦为尬聊。
聊故乡,怕战士们思乡;聊女人,又感觉太露骨;谈诗赋与远方,那里也许就会是征人的坟墓……
他按照兵书所讲,典故所述,做的全对。
可有时候,做的全对,本身便是一种错。
最终,马谡还是率先抵达了街亭,可却比预想的日期晚了两天。根据斥候回报,张郃大军将于两日后抵达战场。
只有两日的备战时间,对于蜀军来说还是略显仓促了些。马谡不敢懈怠,一到街亭,便立即领着一小队人马勘测周边地形。
街亭之地,位于山谷西侧,原有一土城,可在成年累月的漫卷黄沙中早已化为一堆废墟,一时间难以修缮,无法驻守。山谷中的道路较为开阔,利于敌军展开攻势。两侧的山脊坡度较缓,且没有繁茂的植被覆盖,蜀军根本无法于此伏兵,魏军又可徒手攀援,从两侧甚至背后夹攻。这街亭之地,实在不是个适合筑营坚守的险地。
况且只有两日的时间,虽说要搭建一座坚固的营垒并不难,但陷坑、壕沟、拒马、蒺藜等等防御工事,却不足以完全构筑妥当。马谡暗暗计算了下,要凭借仓促间搭建起的营垒守住两倍多的敌军强攻,实非易事。这一点,连身经百战的王平也没有足够的把握。
马谡有些后悔了。如果当初没有与姜维较劲,没有在上邽城上白白浪费那五天,该有多好;如果进军速度能再快一些,又该有多好。可是,现在才后悔显然已经晚了。
不过通过勘察,马谡也发现了一处用武之地!
街亭以北,有南山,南山之南,有清水河。
这南山,虽无直插霄汉的气势,也无壁立千仞的险恶,但相对来说,已是周边数十里之内的制高点,立于山顶,周边形势可尽收眼底。山中林木葱郁,已至夏四月,山风习习,带来阵阵清爽。在此处安营,对于常年风吹日晒的士卒们来说,简直像是在疗养度假。
南山以南的清水河,清冽见底,水浅至膝,无需浮桥便可涉水渡河;山北有街亭泉,泉水澄澈,甘甜可口,只是与主峰之间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有此两处水源,大军饮水一事可保无虞。
南山的西面是断崖,无法攀缘,无需布置兵力;南北两侧较陡,只需少量兵力,扼住咽喉之地便可高枕无忧;唯有东面最缓,易攻难守,正适合魏军强攻,当是未来街亭之役的主战场。
马谡当即下令,驻扎于此山。
当王平听说马谡的军令时,脑中顿时全是问。当道扎营,虽未必能坚守一个月,可稳扎稳打,亦不至于损失过大,且能够给对方极大的消耗。若是上山扎营,此山本就不高,又无险可恃,一旦水源被断,便成瓮中之鳖,圈中之羊。于是赶忙提醒道:“将军,丞相曾吩咐……”
“王平将军,丞相所嘱固然有理。”未待王平将话讲完,马谡便出言打断,“然而时间仓促,营垒难以坚固,以你的眼光不会看不出吧。”
“可是,此山坡缓,易攻难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