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夜里,没有一丝风。√
天上的凝云,晕染在星空,纹丝不动,遮蔽着明净的月光;林中的木叶,依偎在枝干,静若处子,享受着露水的滋养。一切都是那么的静谧,没有一丝大战来临前的气息。
这般宁静的夜晚,蜀军的营帐中,只有士卒巡营的脚步声和酣睡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交相应和。
夜已深,月亮拨开云雾,爬上枝头,娇容微露。一座漆黑的营帐中,响起了两道窸窸窣窣的细语声。
“哥!咱们这样做也太狠些了罢。”
“他们对咱们,不也一样狠。”
“可先帝待我们不薄,丞相也……”
“不要再说了!如今木已成舟!只要有他们荆州人在,便没我们的好果子吃。你难道忘了前几日马谡那个王八蛋干的好事了?”
“可咱们的家眷还在成都……”
“唉……自己都顾不上了,哪顾得了他们。这次若是立了大功,何愁没有功名富贵,到时保管你妻妾成群,再给你生一大堆胖娃子。”
“唉……”
翌日一早,激战爆发!
汉军的调配,马谡早已部署妥当。黄袭奉命守清水河,弩手为主,待魏军半渡而击。王平领无当飞军,前去街亭泉附近林中埋伏。马谡坐镇中军,驻守南山东面缓坡。另外,屯驻列柳城的高翔,广散哨骑,一旦南山情况有变,随时增援。
相比起马谡的谨慎周详,张郃的部署却很简单干脆。年愈六旬的张郃,戎马一生,打仗的本领已像是本能一般渗透到了骨子里,只需对着蜀营瞥上一眼,便知该如何应敌。
不出马谡所料,张郃将最先攻击的目标定在了清水河。截断清水河与南山之间的联系,便截断了一处水源,这对于驻扎在秃山之上的蜀军来说定是不小的噩耗;可出乎马谡所料的是,张郃竟亲自披挂上阵,而且没有试探,直接将最精锐的步兵——大戟士,摆在了队列最前方,结成十纵十横的百人方阵,以拔山举鼎之势,履湍流如平地!那一刻,仿佛连河流的走向都发生了转折。
这大戟士本是张郃尚在袁绍手下时便已组建的禁军,当时便是负责保护袁绍中军安危的精良部队。尽管几十年过去了,士卒们屡有更迭,可这支军队在张郃的统领下,战斗力没有丝毫削弱,甚至有了进一步的成长。他们个个虎背熊腰,头戴铁胄,身披筩袖重甲,左手持方形大盾,右手持一丈六长大戟,腰悬锋似寒霜环首宝刀,陷阵之势,有进无退!所遇之敌,但死无生!
清水河上,刺眼的日光,甲刃的精光,水面的波光,交织在一起,绽放出漫天寒光,令岸边的蜀军望之胆寒。
相对于张郃而言,黄袭本就是马谡帐下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将,何曾见过此等阵仗,此时连发施令时的声音都有些颤栗,显得中气不足。
张郃率军刚刚登陆,蜀军便迫不及待的发起了攻势。漫天的箭矢袭来,撞在大戟士的铜盾之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这在蜀军听来十分刺耳的金属撞击声,此刻传到魏军的耳朵里,却甚是悦耳。
近乎全幅武装的重装步兵大戟士,行进速度虽迟缓,但却近乎于免疫弓弩,向前推进的每一步都迈得坚毅,踩得扎实。蜀军白白消耗了一堆箭矢,却没给魏军造成多少损失。
进攻只匆忙的持续了短短一刻钟便草草收场。
山腰之上,马谡见形势不妙,只得举起白旗,示意黄袭调转方向,鸣金收兵。黄袭看到白旗的那一刻,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简直比看到象征乘胜追击的红旗,还要激悦。
初战不利,丢了清水河。马谡倒是一副满乎的样子,照常与士卒们攀谈。他早便打算让出清水河,况且想凭靠这样的浅流拦阻张郃大军,显然太过天真。
然而他的心思,蜀军并不知晓。这一日下来,蜀营中的谈笑声明显少了许多,阴云笼罩在蜀军将士的眉间、心头。
翌日。
蜀魏两军不谋而合的选择了偃旗息鼓,一日相安无事。可这反常的平静,像极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候,着实有令马谡有些忧虑,可他一时又想不通是何缘故。
又一日清晨。
当一个血肉模糊的士卒魂不守舍的闯进帐中时,马谡还沉溺在安谧的梦乡里。士卒此刻早已顾不上惊扰之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嚎道:“将军!将军!大事不好!街亭泉丢了!”
沉睡中的马谡,刚一听到哀嚎声,便蹭的一下坐直了身子。他使劲地摇了摇脑袋,又用力地掐了一下脸颊,直到痛感传来,他才意识到这并不是梦境,瞬间汗出浃背,心如刀绞,“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为什么!为什么!那三处早已计算好的截击点,都是咽喉要道,无当飞军在那里占尽天时地利,即使有上万人同时来攻,也绝无失利可能。况且这三处之间互成掎角,互有联络,短时间内便可以相互支援。这怎么可能!!!”
马谡红着眼,在帐中来回踱步,时而捶胸顿足,时而呼天抢地,癫狂了许久,方才渐渐镇静下来,怒吼着问道:“那王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