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南山顶。汉军营。
一股劲风呼啸而至,营帐的幕布在风中颤抖,发出扑簌簌的声响。然而这嘈杂的声响也没能将中军大帐里激荡着的争吵声湮灭。
王平红着脸,扯着嗓子吼道:“将军,你还坐在这儿干吗呢?”
马谡没有睁开眼,也没有神色上的变化,如老僧坐定一般,淡淡地回道:“养神。”
王平却是完全无法淡定,高声喊道:“可是,军中存留的水,即便再,也只够再喝一天。全营即将断水,将军还有心思在这闭目养神!”
马谡依旧没有睁开眼,缓缓道:“稍安勿躁,我在静待时机。”
王平一连迈出几大步,逼近马谡,将脸近乎趴到了马谡耳边,大声咆哮道:“还要静待多久?再有三天,人都死绝了,时机才到嘛!”这一通嘶吼,震得马谡耳蜗直疼。
马谡这才睁开双眼,用手揉着耳朵,低语道:“还未到绝路。”
“可是,只怕等到了绝路,再想拼命,却没了力气……”王平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来,面对一个油盐不进的人,咆哮没有半点用处,最后只得无奈地问道:“为何不去求援?身后便是魏延将军,丞相的大军也只需三五日便可抵达。”
马谡撇撇嘴,冷冷道:“我自己可以。”
王平逼问道:“你在逞强?!”
马谡淡然道:“我没有。”
王平冷笑一声,怒吼道:“你觉得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求援很丢脸吗?自己的脸面,你要拉上汉军上万将士一起陪葬!我真是看错你了!”王平扭头走出营帐,没有再回头瞅上一眼,一脸凄怆的神情,如同一株枯萎的老树。
马谡喃喃道:“没有……”这声否定声若蚊蝇,不但王平没听到,连他自己似乎也没听清。
他的心底泛起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往事如针,在扎;现实如刀,在割。王平最后的话,直戳他的痛点。现在的他,没脸去见丞相,也无颜去面对魏延。
王平走出营帐,立即唤来副将句扶,命他前去求援。这是王平生平以来第一次违抗将令,可他忽地发现,这种感觉似乎还不错。
句扶得令后,借着月色的掩护,疾驰而去。一路上,未见魏军一兵一卒的阻拦,沿路于魏延营中换马,人未停歇,一日便至西县。
两日前。西县。汉军营。
看到句扶满脸汗污,气喘吁吁地瘫在跟前,诸葛亮已大概猜到了前线战况必定极其不利。可即便有了心理防备,当听到句扶的禀报后,诸葛亮还是感到天仿佛在盘旋,地仿佛在震荡。他的身子剧烈地晃了几晃,终于还是在侍从的搀扶下,勉强站稳了脚步,然而他手中的羽扇却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他的手从未如此颤抖过,他的人也几乎从未如此失态过。上一次如此失态,还是听到先帝夷陵败北的消息时。
怔了不知有多久,诸葛亮的耳朵里才依稀传来了模糊的呼唤,侍从与句扶那嘶吼般的喊声,此时竟像是呢喃细语般轻。诸葛亮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方才挪动了半步,方才张开了口,方才幽幽说道:“召集众将,召开军议。”
漏刻中的水仿佛泄得比往日要慢,时间走的也很慢。大帐中陷入了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之后,一道年轻的嗓音悠悠响起:“丞相,派我去支援吧。”众将拿余光觑过去,见出头之人又是初来乍到的姜维,嘈嘈切切的细语声遽然响起,有嗤笑,有冷哼,亦有赞赏。
“好!”几乎未等姜维将话讲完,诸葛亮便已应允了下来。他等这句话已等了良久,刚刚营帐中沉寂了多久,他便等了多久。
“还有谁愿一同前往?”诸葛亮环视一周,问道。
帐中还是如刚刚那般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诸葛亮轻叹一声,急声问姜维道:“你此行需要多少兵马?营中兵将任你挑选!”
“救兵如救火。此行我只要精骑三百人,每人三匹良马换骑。”姜维实在是狮子大开口。蜀地本不产马,川马、滇马都是驮马,不可骑乘,为数不多的军马都是与羌人贸易得来。九百匹良马,对于蜀军来说,已然不是个小数目。
众将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叹道:“这姜维也太敢开口了,一下子就是九百匹马。”然而不成想诸葛亮答应的却相当爽快,几乎没有迟疑。在诸葛亮的眼里,马谡、王平、无当飞军,别说是九百匹战马,便是拿九千匹来换,也是值得的。
“那你还需要帮手吗?”诸葛亮又问道。
“我需要谁,她是知道的。”姜维的嘴角弯起一抹弧度,俊朗的脸上充满自信,言辞笃定,“丞相,维这便去了。不救回众将士,誓不回营。”
“稍等一下,你若独自前去,恐势单力孤。可先去魏延营中,与他同往。”
“魏延将军会去吗……”姜维心里颇有些忐忑,魏延素来瞧不起夸夸其谈的马谡,此次又没争过先锋的位置,恐会心存芥蒂。
“放心吧。文长魏延,字文长对大汉的忠心,天地可鉴。”诸葛亮面色坚定,继而目含深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