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苍伸手推开门,秘书立在墙角,看到他出来,立刻往屋内探听,曹荆易仍背对门口,脚下狼藉满地,已没有一处完整地方,破碎的碗盏,鼎炉,熏香,木瓦,如同刚刚经过一场浩荡血洗,粉身碎骨。√
一丝不挂的舞女蹲在废墟内,捂着耳朵痛哭尖叫,她脸孔苍白,颤抖垂眸,似乎遭受过极大惊吓。
一身黑衣的乔苍置身惊涛骇浪之中,愈发挺拔清雅毓秀潇洒,他目不斜视,凝望前方灯火闪烁的回廊,“盛文生死,曹总若有本事,就自行定论。”
曹荆易听出他与自己不欢而散的架势,倏而眯起眼眸,酒杯放置在膝上,他捏住边缘,半响才说,“所以乔总不再三思,就这样决定是吗。”
乔苍冷笑,他不动声色将卷起的衬衫袖绾放下,掸了掸上面积压出的褶皱,“曹总认为,这两个条件,哪一个更容易被我接受。”
“江山与美人吗,确是很难抉择。”
曹荆易说罢手腕轻轻一转,杯口朝下,伸向已经破损一半,只剩薄薄一层底的坛子,坛子从桌上坠落时,未曾倾覆倒塌,坛底稳稳砸在砖石,洒出的酒恰好洗去沾染的浮尘和香灰,余下的那么三四两,清冽爽口,一尘不染,犹如一面清澈的镜子倒映在坛底,折射出曹荆易深邃如画,意味深长的眉目。
他沉入进去,狭窄圆润的杯口从边缘一侧,滑到另一侧,舀了多半杯酒,指尖挑拨微微倾斜,荡漾晃动的酒水,似乎一条衔接天地的湛清湖泊,那般怡然自得,静谧流淌。
他笑着饮了口,酒浆最浓最令人沉醉的部分,都沉没在最底下,保留麦子和高粱的醇香,一层层渗透,积聚,这一口胜过方才几十口的甘醇苦辣。
他悠长闭目,喉咙吞咽的霎那,唇齿中发出一声喟叹,“若是以男人角度,献出妻子非常耻辱,若是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角度,保住半生心血,留住可燃烧的青山柴火,不让那些跟随你在商海闯荡的下属无所依靠,倾家荡产,这才是你该做的。乔总原本也不是拘泥儿女情长的人,世人对你毁誉参半,毁你说你是亡命徒,夺妻,夺权,夺财,烧杀淫掠无恶不作,誉你说你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文武双全,风流不下流。”
他禁不住酒香四溢的诱惑,喝光杯里残余的,又去舀,可一次比一次舀得少,到最后只能捞起三五滴,“贪杯的人,抗拒不了佳酿,贪色的人,抗拒不了美女,贪财的人,铜臭也是香的,就看乔总更对哪个割舍不下。总之是你的,你想给什么就给什么,我不挑剔。”
乔苍对曹荆易这盘棋局的路数了然于心,下得凶狠,下得不着痕迹,下得没有漏洞,下得沉稳而惊险,“我将盛文给你,如你所说,赌场和会所也撑不了多久,贪得无厌的曹总,怎会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等到下一次依然是这样,你给我两个选择,赌场与何笙,会所与何笙。归根究底,我失去的筹码越多,越不是你的对手,越无能保住我现有的。缓兵之计,瓮中捉鳖,曹总一下子用了两种上乘兵法对付我。你根本不会留给我任何,你哪一样都要拿走。”
曹荆易仰起的头颅,张开的薄唇,含住的酒水,和被风声吹拂隐隐颤栗的衣领,在这一时刻不约而同戛然而止,彻底停息。
他好似画中人,沐浴在光柱飞舞的尘埃里,被虚化得模糊不清,朦胧儒雅,可他的心肠,却在波涛汹涌中锤炼过,失去了怜悯,失去了柔软,失去了慈悲,官场世家的枷锁,保与争的撕扯,丝毫不亚于刀光剑影无情无义中闯出来的乔苍。
良久后他闷声发笑,他显然也喜欢势均力敌的对手,虽然斗起来很吃力,很伤神,胜利也不能如期而至,对方狡兔三窟运筹帷幄,输赢不过一线之间,可这样才有意义,聪慧的人绝不愿和傻子为伍。
“果然是乔总,换成别人一定会和我做交易,保一时算一时,能够在水深火热中还保持清醒头脑,筹谋盘算,乔总是第一个令我钦佩的人。”
乔苍笑得高深莫测,“曹总继续下棋,恕我不奉陪。你突破了楚汉的界限,我也要想法子应对。”
他迈步要走,曹荆易失了对垒的耐心,平和语气荡然无存,有些咄咄逼迫,“乔总,若你主动交出,好歹还保存体面,若我夺来,在广东你这只华南虎如何立足。”
乔苍唇角噙笑,眉目嗜血,“京城能置人死地的高官,不是只有你曹家一个。”
他撂下这话,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那扇门内,传出几声笑,笑清朗柔和,温润醇厚,可笑里藏刀,锋芒暗铸,听得人头皮发麻,骨头发冷,秘书回头瞧了一眼,女郎浑身颤抖赤裸走出,连一件外衣都没披上,路过的侍者看到惊愕呆住,女子低垂头,仓皇无措,无处可躲。白皙莹润的皮肤缀满凝固的粘稠的红酒,仿佛一幅泼墨画,昭示着血雨腥风。
这男人真是狠毒,对他利用过的女子也不怜香惜玉,他亲手调教,亲自带来,怎么也朝夕相处数月,哪怕是畜生也知羞知耻,更不会毫无感情,而曹荆易对无用的她抛弃得如此干脆,连副遮掩的皮囊都不赐予。
“曹先生的狠毒,要胜过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