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仔吐出毛豆的皮儿,饮了杯二锅头,“何止堵心,还晦气,他才多大,咱哥几个都比他吃得盐多,让一个毛头小子呼来喝去,刚哥,我们都替您咽不下这口气。”
刚子目露凶光,角落始终闷声不语的马仔张了张口,有些为难说,“苍哥是真有本事,而且常爷很明显要捧他,胳膊拧不过大腿,不如咱对他热乎点,还能站稳脚跟,照样吃香喝辣。你看奔儿头,就一个废物,啥都不会,仗着和苍哥关系好,天天对咱耀武扬威。”
刚子气炸了头发,猛地扬手掀翻了桌,叫骂我看谁敢!他一脸颤动的横丝肉,眼珠子分不清是醉了还是怒气,一道道猩红的血丝,“我和乔苍势不两立!凡是我这头的人,谁敢背着我去讨好他,老子就废了谁!”
马仔吓得噤若寒蝉,纷纷低下头,也没了兴致吃喝。
被刚子咬牙切齿记恨上的乔苍,此时正好抵达金花赌场,这片地界很偏,远离市区,再往高架桥上开二十分钟,就出了漳州边境,奔着厦门走了。看场子的小伙计半个小时前接到消息,匆忙换了件正经衣裳迎接,车稳稳停泊,后门打开,露出一双锃光瓦亮的黑皮鞋,顿时心中了然,他点头哈腰跑上去,掸了掸衣袖,“苍哥,给您问安。”
话音才落,脚掌麻利扣地,膝盖弯曲垂直成九十度,垫在一处凹凸的水洼上,“您踩着我下车,别落了污水,脏您的裤腿和鞋尖。”
好一张溜须拍马的巧嘴,乔苍神色淡淡抬起眼皮,车中光线昏暗,伙计看不清他的脸,只感觉到一双鹰隼般锋利的眸子,在自己脸上和身体扫视,颇为震慑,下一刻膝盖被重力压迫猛沉,四十二码的进口皮鞋割出一道褶皱,高大身影缓缓从车内迈下。
乔苍叼着一支粗大雪茄,头戴一顶黑色礼帽,棱角分明的帽檐很宽,遮住了赌场内摇晃炫目的白灯,半副刚毅冷峻的脸孔若隐若现,幻影斑斓,虚无飘渺的烟雾在空气中溢散,小伙计被呛得打了个喷嚏,树上恰恰刮落一片叶子,擦着燃烧的烟头坠下,火光闪了闪,险些焚烧起来。
“苍哥,您要查账,吩咐一声我给您送去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您可是大忙人,耽误时间我哪赔罪得起。”
乔苍一言不发,两根手指夹住烟,脱离唇边,“生意怎样。”
小伙计眉开眼笑,“托常爷和苍哥的鸿福,您二位罩着,牛鬼蛇神谁敢找茬,从早到晚兴旺得很,比上个月盈利多出整整三百万。”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三百万可是一笔巨款,在澳门最大的赌场玩德州扑克,一礼拜横着倒着输都够了。
奔儿头吹胡子瞪眼踢了小伙计一脚,“跟苍哥说实话,有没有闹事砸场的,苍哥给你做主。”
伙计拽下肩膀搭着的白抹布,往两边大胯上抽打,抖了抖灰尘,“苍哥来了,我还能隐瞒吗,大名戳在这里,咱场子就没有惹麻烦倒台的一天。再牛逼的人物,打听后台也得发虚。”
乔苍溢出一声笑,伙计听了也跟着嬉皮笑脸,他忽然毫无征兆一收,语气也阴森森,“泼我的脏。漳州的营生,你们养家糊口,都是常爷罩着,我不过跑腿的,别把我吹这么高。”
伙计侧身,将他往赌场大门里带,“苍哥在漳州,代表常爷的招牌,见了您,就是见着赏饭吃的恩人了,我说话不中听,您可别和我一般计较。”
乔苍不动声色用手指点了点他后脑,冷冽深邃的眉目注视前方,唇角似笑非笑。
金花赌场在漳州算不上总瓢把子,马虎混个前三,不是常秉尧势力福建不买账,而是他花在这上面的心思不多,漳州插一手的目的主要借漳州港进出货,做广东的中转站,泛水了抛在这里,漏不了广东的大本营,其实他真正赚钱的买卖都在珠海和汕头,漳州不过九牛一毛,够他打点手下发薪水,他却瞧不上眼。
不过金花赌场在乔苍一战成名后,门槛儿也跟着水涨船高,许多人物来这边打着赌博的幌子,想要一睹他真容,顺便拉到麾下据为己用,混黑道的无不希望控制整个江湖,而反制则是兵法最高深的一招,如何反制,利用什么反制,门道很深奥,有些头脑的人都看得出,乔苍便是反制的最大筹码。
他年轻气盛,手腕强悍,城府颇深,在道上一鸣惊人,得乔苍者,就是最先掌控黑道的帮派,常秉尧也看透这一点,才会把漳州的买卖放权给他,以此来留他。
乔苍清点了两箱子现金,浏览过账薄后交给奔儿头,让他明天天亮送到刚子那里,他这几日回广东取货,顺道给常爷送去过目。
伙计上了几杯茶,机灵打点这些马仔,等他们喝茶未曾留意这边,不言不语溜到乔苍身旁,从袖口抖出一捆美金,大概一万多,塞进乔苍口袋里,压低嗓音说,“苍哥您费心,多罩着我,刚哥上次来,我把他得罪了,估摸这几日他要把我调到别的地方干苦差事,赌场可是肥得流油,这点帐很好做,您把我保下,每个月我孝敬您这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