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阳光深处,察觉她走入,向着窗口而来,沉默转过身,低垂着眉眼,抽出一颗烟,修长的指节压住打火机,殷红火苗映红他身后的玻璃,映红他微开的薄唇,整面既温柔又刚毅的轮廓,令兰瑟恍惚失了神。√
他吐出一团烟气,隔着浓稠的白雾看她,“关门。”
兰瑟恍然大悟,她刚要回头去做这事,秘书站在走廊替她完成。
乔苍闷声不语,一口接一口吸,不知在想什么,总之他目光飘渺无定所,并没有沉浸在这独处的气氛曼妙的一刻。
兰瑟双手温柔伸向乔苍咽喉,指尖触摸皮肤的一刹间,他凸起的喉结翻滚,无比性感吞咽。她按捺住强烈的心跳,缓慢下移,落在第二枚纽扣,他今天系的是一条蓝白色条纹领带,哑光的缎面,精致而丝滑,她凝视他下巴生出的一层薄薄胡茬笑着说,“上次应酬,我说你戴酒红色好看,怎么不试试,还不信我的眼光。”
她来不及穿梭过那个孔,下一刻,乔苍的腕子,压住了她手指。
腕表冰冷的温度传来,她瑟瑟一抖。
他趁她茫然,力道微微松开,从她掌心夺走了领带。
他语气不容更改,干脆果断,“收拾东西。走人。”
兰瑟身体猛地一晃,不可思议看向面前这张凉薄无情的脸。
她记得五个月前,广东盛夏第一场雨。
她匆忙下了一节金融培训课,却把伞和钥匙都落在了教室,返回保安已经落了锁,人不知去向,整栋楼都熄了灯。
她冲向楼梯,冲到门外,视线所及深夜十点的雨幕里,到处都是一片混沌,根本拦不到出租,看不到半点停留的人烟。
昏暗的路灯被雷电吞噬,狂风击碎了霓虹,几分钟后一束苍白的灯柱刺向她眼睛,她迅速朝站牌奔跑,试图赶上最后一趟末班车,而那辆车就像一座煞佛,从遥远的西南直冲相反的东北,经过她面前,无视呐喊无视挥手,只留给她四溅的泥水,和一阵飞扬的冷风。
她踉跄追赶,脚下踩空一步,整个人跪在深深的水洼内,石子割破膝盖,雨从头顶浇注,很快浸湿她每一寸皮肤,疼与冷,无助与陌生,让她二十八年的岁月,仿佛全部垮塌。
而乔苍的车,就在这时从她身旁缓缓驶过。
他结束一场西洋晚宴,为何笙到夜宵店买一份辣酱炒田螺,她那段日子嘴馋,每夜不吃点零食,决不肯安睡,吵得他脑仁疼,他哪里执拗得过她,便当起这跑腿的小厮,好歹比她胡乱买要干净些。
那条巷子是必经之路,若非司机提醒,他根本没有留意到地上趴着个女人。
乔苍推门下车,司机为他头顶罩起一把黑伞,他接过走在前面,来到那女人面前,声音如清风朗朗,“还能起来吗。”
兰瑟在无边无际的崩溃中僵住,她抬起头,微弱的路灯下,一道挺拔的影子被拉长,斑驳的光洒落水洼,她嗅到空气中纠缠的香味,是琥珀香水。
许多人说,琥珀香水很昂贵,市场上买不到。
许多人说,贵有什么稀奇,这香水是奇特的翘楚。长相平庸,用琥珀香水很邋遢,长相白嫩,用琥珀香水又轻佻,长得矮了,像一团没褶儿的包子,长得胖了,像一坨发霉的烂肉,琥珀香水比这世上最夸张绚丽的颜色,还要挑人,她走过那么多国家,见过那么多男子,她从未在茫茫人海,嗅到这股气息。
要多么英俊恢宏的男人,才敢触碰它。
兰瑟拨弄开脸上的湿发,看向为自己撑伞的男子。
他眉目融于从天而落的闪电,散出的白光里。
这座大雨滂沱的城市,这座迷蒙绝望的长街。
乔苍将她的世界,在那一刻点亮。
他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不曾放在心上。
他或许连她的长相,都没有记住分毫。
可兰瑟不能。
她用了一秒钟的时间,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毅然涂掉李氏企业的面试书,转投盛文。她那时并不知,她做了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她一共上了两次他的车,第二次在入职盛文后的三个月,她精心准备一场如戏剧般的意外偶遇,在酷日下等了很久,她如愿以偿,就坐在他身旁,她注视后视镜中他的脸,他一次目光都不曾望向她。
途中碾过枯井的颠簸,她就势倒入他怀中,他没有立刻推开,也没有其他反应,她仗着胆子,握住他两根手指,他有所感觉,才问她有无事。
她笑靥如花想回答遇到乔总就无事了。
抬头那瞬间,却哑然失声。
他眼底太沉寂。
似乎夜色下的深海。
没有一丁点波澜。
就仿佛,这世上除了何笙,旁的女人,比路边一株花还寻常,还不值得光顾。
兰瑟握着拳头,“你知道了?”她问,“我做错了吗?一池鱼,一缸水,有什么容不下。那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每一条鱼,每一条。我都起了名字。很好听的名字。”
她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