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惚想起多年前,他最纨绔的那些时候。入夜从珠海到深圳,找周容深喝花酒,他恰好在筵席上脱不开身,自己闲来无事便过去,隔着那么多陌生的脸,紧密的人影,曹荆易瞧见了挽住他手臂的何笙。
那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她。
她穿着藏蓝色的长旗袍,分明是所有女眷中最清淡,最保守,但那双眼睛,微微挑起,如桃花般水灵,当真是媚态入骨。
她被一群太太叫去喝酒,几杯过后,话不投机,她笑了笑便走,一个中年贵妇凝着她经过的身影耻笑,“周局长的金娇啊,一脸婊子气,满眼写着让男人来操我,可偏偏身份又高贵的不得了,让人看不顺眼还没法说。”
曹荆易好笑扬眉,以为她会置若罔闻,息事宁人,万没想到这小女人真是寸步不让,她竟停下了。
转身捏着嗓子哟,仿佛时光轮回,卷轴倒退,他是寻花问柳的公子,她是八大胡同倚门卖笑的艺伎,他就躲在暗处瞧着,她腔调那般娇弱,那般尖细。
“您说我呢?”
贵妇正愣神,这年头较真什么的都有,还有较真骂的。
她眼疾手快,反手泼了一杯酒在那贵妇的脸上。
一众女眷瞠目结舌,一时哑然。
她媚笑甩了甩手腕,“嘴巴放干净些,你指桑骂槐,是瞧不惯我还是瞧不惯周局长?不就是没给你男人批地吗,一大把年纪了还这样小家子气。下一次再口无遮拦,我泼的就不是酒了。”
贵妇被当众羞辱,不依不饶,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水,伸手扯住何笙不允许她走,“不是酒,你还要泼尿吗?”
“那有什么趣。”她笑得又嚣张,又艳丽,真是水光潋滟,风情万种,“泼点毁了你这张烂皮的东西,让你变成癞皮狗,这辈子不能见人。”
周容深从远处寻她来,她怕他瞧见自己惹祸,一把挡住那女人,往他胸前靠,手还故意遮他眼睛,嘴里咕哝一堆有的没的,糊弄他走。
那纤弱的身子,好像一株夜来香,那么幽艳芬芳,又那么机灵活泼。
曹荆易眼底玩味的精光闪了闪,流淌出连他自己都浑然无觉的笑意。
曹荆易见过何笙豪气冲天,像一个女战士,周旋在金三角几国毒枭、刀光剑影之中,清冷倨傲,固执坚硬,比男人还勇猛刚毅。
他见过她风华绝代,衣襟半敞,姿容放荡,侧卧在常府后园湖泊的一叶扁舟上,杯中盛着桃花酿,千娇百媚,她不开口,便令他怦然心动,她若开口,又美得活色生香。
她的纯情,胜过池水中盛开的芙蓉,她的妖冶,抵得过红梅海棠。
他见过她嫣然一笑,利剑歌喉,温柔一刀。
他见过她梨花带雨,柔情似水,春色一场。
她用美艳和风情,杀了多少人。
她是那么恶毒,活该千刀万剐,可谁又舍得开枪。
周容深为她耽误这么多年,自苦,自虐,自痴,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疯魔,宁可守着孤寂的日子煎熬,也不愿将她遗忘,将她释怀。
而他呢。
曹荆易穿梭过人群,将万丈灯火留在身后。
他从未得到过她。
他是一场风月的旁观者,他分食的,不过她那一点点感激。
每当馋了,找女人解闷儿,才捏住下巴要吻,他脑海便莫名其妙回映他在车上吻何笙唇角的一幕。
他放荡风流一辈子,深知那根本算不得吻。
可除了那个吻,他吻过的那么多女人,连味道都记不起。
他只是偶尔,在月满高楼时,晃过何笙捧着满身是血的自己,痛哭流涕,求他醒来的好笑样子。
他当时没有来得及告诉她,他之所以睁开眼时,蹙眉那么深,并不是伤口多痛,他早已失血麻木,而是因为她屁股坐住了他的手。
宴会将要结束时,一名侍者抵达周容深身旁,告知他门口车满为患,他的司机在街口等候。
周容深并没有与任何人打招呼,他撂下酒杯,独自绕过长长的回廊,在众人毫无察觉下,离开了筵席。
回廊的一角,是缭绕的烟雾,轻微起伏的呼吸,常年办案的精准嗅觉令他即将迈入电梯内的步伐一顿,他侧过头,看向那扇黄昏中摇曳的木窗。
许久不见的曹荆易背对灯火,右手夹着一支快燃尽的香烟,他眺望远处耸立云端的盛文大楼,脸上含着浅淡的笑。
周容深不愿和他接触,这人的城府之深,手段之毒,心思之狠,比他父亲曹柏温有过之无不及,他藏得太重,藏得太久,连他也蒙骗过。
周容深和乔苍的鹬蚌相争,若真有渔翁,一定是曹荆易。
他之所以失手,并没有从这盘大局内捞到盛文和蒂尔,也没有得到何笙,是他父亲的疏忽,而不是他。
周容深一言不发按下按钮,电梯门再度缓缓打开,这时曹